《捕风记:九评中国作家》李静著浙江大学出版社出版
对文学评论家李静的关注有好些年了。起初读到的是她对小说家、剧作家的评论文字,为她建基在思想基础上充满力度的批评态度感慨。须知当下文学评论界的风气,批评者要么是自我迷失、脱离文本的表达,要么沦为权力与金钱的奴隶,批评成了出版商策划的金钱游戏的序曲,或是被权力裹挟的吹捧。李静当代文学批评的独立性以及解读方式,是对当代文学内心责任感的担当。她不讨好任何一个所谓的“人物”,而是从批评应在的高度出发,不溢美,不苟且,不含糊,固守批评的原则与本分。而这种原则与本分,源自对文学的深刻理解与忠诚。有几个当下的评论者,可以孜孜不倦地服从批评的权力并承担权力的重量?李静如是解读文学,是严肃的道德责任使然。批评,因批评者的独立与态度的鲜明,散发人格力量。
《捕风记》最初在台北推出繁体字版,名字叫《不冒险的历程》。她的批评工作是从对作家王安忆的评论开始的。王安忆在文中是当代文学的一个代表,李静强调的是作家冒险的重要性,认为针对自我与针对政治、历史、社会的“冒险”是文学创作的生趣与前提。她此番要求,从写作的动机与原则出发,即一个人的文字,如果不向自我挑战,不对当下的存在做出充满痛感的反应,仅仅逃避与自闭,沦为讲故事的平滑技巧,它有何益?从这个总的批评线索出发(即她文中所引的马尔库塞的话,“只有当形象活生生地驳斥既定秩序时,艺术才能说出自己的语言”),李静对其他作家、导演、评论家、剧作家提出同样的问题:如果拿起笔来,不向自我开刀,解剖社会,那你的笔是什么?它是得到既定秩序里权力、金钱与名声的工具吗?但太多作家干的是用它画一座犬儒之屋,或一根权杖,一枚金币的事。这,渐渐变成了时代风景的一部分,也是咒语:回避,会变得更加回避;犬儒,会更加的犬儒;贪婪名声,更加贪婪名声。而冒险、诚实地面对自我与社会,即所谓的真,是一种自我能力的证明,它出自灵魂。
李静的《捕风记》涉猎的话题密集而广泛,不只是小说,还有她近年来关注的戏剧。在缜密而充满力度的行文中,每个问题的提出不仅有真诚的急迫性,还有来自立体审视文本的敏感,即所有的言说是有所指的批评,能与文本精确对位。它们体现了与文本并行的批评的力量,即批评者与文本的原创者具有同等质量、重量,甚至批评者要比后者站得更高。
当代文学批评这种二十世纪八九十年代具有影响力的文本形式,在今天基本退出了公共视野。但从李静的文字里,还是能找到与那个时代一脉相承,可贵而纯正的批评气息。如果说我们曾有的一切都开始在当下商业与金钱的魔术里畸变或瓦解了,但批评不还是被少数人艰难地维护着吗?批评,几乎是良知的代名词,在当代文学批评几近一锅片汤的时候,《捕风记》里的文字保持了国内文学批评应有的水准,作者无愧于“批评”这两个字,无论其批评的内涵,还是外延。(韩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