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了不禁黯然,因时间而渐渐消逝的回忆,又一次回到我的头脑中。想象当年我见到她的时候,她总是坐在床边细细的做针线的情景,现在看看来,她不只是在缝衣服,而是在顽强地和恶劣的生存环境搏斗,她拼接的不仅仅是被面,而是在拼接美丽的希望。 我问父亲,她拼接床单好看吗? 母亲接过话茬: 好看,拼接的天衣无缝!你想,扔在垃圾站的小布头能有多大?大的谁舍得扔?就是扔了,早被人家捡去了,能轮到她吗?她捡的,都是人家不要的碎布头子,回到家里,先洗干净,然后按照布头的花纹,大小和形状,拼成花样图案,看着很完美。在外面晾晒衣裳的时候,谁都看到了,嘴上不说,心里谁不竖大拇指啊。 说到这里,母亲叹了口气: 大院里,谁都不理她,一个人不做这些活计,又没有啥娱乐,孩子也不在身边,她咋样打发时间呢? 我听了,不仅很感慨,这样的女人,真的太少了。又听父亲说,这女人的字写的也很好,上过高中。听到这里我在想,她为啥会去做小老婆呢?她的出身又咋样呢?既然给人家官员做小,应该很好看啊,可是,她的那个丑样子,一脸麻子,哪个官员会喜欢她呢? 估计是我误会了,也许她年轻的时候,也很美丽。是生活的压力,以及不公正的待遇,让她沦落至此,想来让人唏嘘不已。 我们常说,我们生活在灿烂的阳光下,可是阳光下并非都是笑脸。 此后,我倒是经常地和父亲谈起这个女人,父亲说,再深的事情他也不知道了,只是知道她在文革期间挨过斗,两个孩子都在劳改农场,估计是没有生活来源,犯了罪,去的劳改队。 生活啊,为啥都这样的残酷呢? 最近,我倒时常的想起去看看她用纯手工拼接的床单了。假如到了现在,即使是很陈旧了,但是却会更加好看!那是岁月的积淀,人间的情怀,不论何时,情感无价。 父亲单位里,也有一个厨娘,在大食堂工作,我见到她的时候,她大概就四十多岁左右。身材不高,有点胖了,不过脸很白净,眼睛也很大,看来年轻的时候,是个不难看的女人。 她的手脚很是利落,衣裳也干干静静的。在食堂里,她负责炒菜,我当时很小,刚刚上学,记得她最拿手的是红烧狮子头,和樱桃肉。 红烧狮子头是个大众菜,尤其在食堂,是大家很喜欢的下饭菜之一。而樱桃肉是个很精致的私房菜,除了过年过节会餐,她不会做的,成本有点高。 小时候,谁家都不富裕,都盼着过年会餐,我也一样,因为小,就会更馋一点。 我清楚地记得,一次过节会餐的时候,我在大食堂里的休息室玩,这位厨娘在灶上忙乎,过了一会儿,她让我把饭盒放在床边,就不用我管了。 我就在一旁看小人书。到了中午快吃饭的时候,她端来点菜,放在我的饭盒里。我知道这我的那一份菜了。等她走后,我悄悄地打开饭盒看看,天,红艳艳的樱桃肉,装了多半饭盒,我笑了,今天可以解馋了。 过了一会儿,她又出现了,又一次往我的饭盒里加了菜,我心里暗笑,越多越好。不过,等她走了,我又想,厨房里人多,她这样做,人家看不到吗?会不会说她? 美味的樱桃肉 中午回到家里,打开饭盒,满满的一盒樱桃肉,散发着浓郁的果香,颗颗肉丁红艳圆润,就像熟透了的大红樱桃,怪不得叫樱桃肉。 吃到嘴里,肉丁软滑,酸甜可口,感情是用番茄酱炒的,也可以说是番茄酱炒肉丁。现在回头看起来,不算是很好的菜肴了,可是在当时的那个年代,这是过年都难以吃到的美食。 看着满满的樱桃肉,我边吃边想,人家为啥给我这么多呢?是因为我小吗?不,医院里和我一样的孩子多了,为啥他们没有这个待遇?还不是因为我是院长的儿子吗? 后来,我逐渐的感觉到,这位厨娘不简单,她很傲气,和其他的大师傅有点合不来。当然,个中原因我不得而知。不过,她还是找到我父亲,让父亲把她调到医院病房的小厨房,专门给住院病人做饭。她后来和我说,她不愿意和大食堂的那些人在一起,嫌她们是非太多。 时间过得好快,转眼间,我小学都快毕业了,父亲也调到另外一个医院当院长,顺便把这位厨娘,也调了出来,在新的医院食堂继续为大家做饭。 有一次,父亲和我商量,让我去食堂吃饭,家里没有人给我做午饭。我很高兴,几年没有见这位厨娘了,还有点想念。 放学后,我到了食堂,和厨娘打了招呼,我发现,她有点老了。但是更让我惊讶的是,她的脸上虽然堆满了笑,可是我明显的感觉出来,她对我冷漠了。 小时候,我在食堂吃饭,她给我盛汆丸子的时候,总是多盛几个,我也很爱吃,并没有觉得有啥异常。可是现在,我看她俨然已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和我说话,有一搭无一搭的,纯属应付。 过了一会,该吃饭了,她给我炒了两个鸡蛋,主食是馒头,和大家一样。我坐在食堂里面吃,这个食堂很小,吃饭的人也不多,所以就没有买饭的窗口,大家都来食堂里打饭,打完就走。也有人留下来,看到我在这里吃饭,就问大师傅你也认识院长的孩子啊? 她听了,不无炫耀地说: 这孩子从很小我们就在一起,天天在食堂玩儿,老是就吃我做的饭,他很爱吃,我们亲着呢! 我正在吃馒头,听到这话,居然噎了一口,过了一会儿,才慢慢的咽下这口馒头。 不知道为啥,我听到她说我们亲着呢这话,心里别提多别扭了。明明是现在很冷漠,为啥还要在别人面前说我们很亲呢?她明显的是在作秀,不过因为我是院长的孩子,她照顾我就等于照顾了领导,讨领导的欢心罢了。 这是一个很精于世故的女人! 匆匆的吃完了饭,我和她很礼貌的告了别。从此,我再没有去找她吃过饭,她的冷漠,已经让我感到人世间的尔虞我诈,虽然当时我也就不到十二岁。 后来,父亲又调到局里做了局长,我也开始上了中学,很少去父亲的单位了。也就淡忘了这位老厨娘。 以后,也是很偶然的机会,我和父亲在过年吃宴会的时候,谈起她,父亲也很感慨: 这个女人的来历不一般啊,她也是个国民党官员的姨太太,也就是小老婆。在1949年解放的时候,他们一家跑到贵阳,准备坐飞机去台湾。不想丈夫跑了,她没有来得及跑掉,就留了下来,没有啥生活来源,幸亏做一手的好菜,所以能够在食堂里当个大师傅,她做菜的本事,不是在技校学来的,是自己原先就会做饭,想想,她要是不会做菜,那个官员会要她吗? 我听了,也明白是咋回事,感情一个不起眼的厨娘,还有这样不平凡的经历。怪不得,她的手艺很好,做出菜来有点小家碧玉的味道,尤其是那个美味的樱桃肉,后来,再也没有吃过了。 樱桃肉,小家碧玉,姨娘,这几个不相干的单词,却注定了一个女人跌宕起伏的一生。 转瞬间,我也即将步入中年,联想起会做床单的姨娘,和这位会做樱桃肉的姨娘,她们要还在世上的话,也要九十岁左右了。 时光如水,岁月如梭。假如她们还健在的话,祝福他们长寿。 中国人纳妾娶小老婆的历史,大概有几千年了,在这数千年里,多少妙龄少女,用她们的青春和美貌,去书写她们悲剧的人生,即使是一时受宠,但是,最终换来的,是无尽的心酸。 最近的中国,找小三,包二奶,已经是很时尚的现象了,多少青春的MM们,争相嫁入大户人家,即使是做小三,也是她们娘家一家人的骄傲。她们可以尽情的消费着自己美貌和青春,因为她们知道,自己想要啥,那些男人们想要啥,用自己的身体去交换令人羡慕的别墅豪车,是一笔太划算的交易了。 其实想想,做小老婆也没有啥可丢人的,只要自己愿意,谁也不能拦着。过去,西门庆可以做的,现在,有条件的富豪更能做,而且做的会更好。 为了给很多喜欢传统文化的朋友提供一个交流的园地,本人新近开设了梁军读书汇QQ群256838089,欢迎大家交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