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家有四苦:生老病死;求不得,怨憎会,爱别离。普通人如你我,要懵懂到几十岁,才能晓得这舌头涩麻的感觉,而五世达赖仓央嘉措,一个英俊无匹的年轻人,一位深得人心的活佛,在他短短二十几岁的生涯中,便尝遍四苦,其中况味,令人唏嘘。 人们了解仓央嘉措,多数记不得他究竟是哪一代高僧的传承,但他留下的那些情深似海的诗歌,却在各个角落里,被痴男怨女反复想起,每一次回忆,就多一份忧伤,每一次吟诵,就添一丝惘然。李商隐的情诗,贵在惝怳迷离的隐晦,说尽了心中的话,到嘴边却只是含混暧昧,在相对无言间体味那一层委婉曲折的爱意;李煜的哀词,低回宛转,既有小儿女的娇憨,字里行间又透着难以言明的隐忍,言已尽,意却远。仓央嘉措跟他们比起来,多的是坦然和彻悟,有一分天真,也更多一分对情感的通达,同龄人那种暴躁与不安的情绪,在他身上只化作些许凡人淡淡的情怀,缭绕在诗行之中。 说真的,《仓央嘉措:人生就是一场》并非是一本纯粹的诗集,它更像是对仓央嘉措短暂而波折的生命一场浪漫的解读。他人生的伊始,他懵懂的憧憬,他面对纷繁世事的无奈,以及那淡远又深刻的恋情。 从东边的山尖上 白亮的月儿出来了 “未生娘”的脸儿 在心中已渐渐地显现 写出这样诗句的年轻人,他的眼中看见的是无穷美丽的自然造物,心中洋溢的是何等纯洁的情感,哪怕是最微小的一个改变,都能让他的心灵泛起涟漪,涌现出幸福的感觉。可是,作为在变乱中被拣选的活佛,从一开始,仓央嘉措就无可选择,他如此丰富细腻的感情,更像是多余的造物。他从出生的时候就被高僧跪拜,注定将会成为引领众生的神迹,人们保护他,敬畏他,他的家庭因此富有,可是他本来应该拥有的自由,却渐渐在无数的仰慕之中被磨蚀殆尽。统治者需要他,人民需要他,信仰需要他,他被万事万物所需要,却从未有人问过他真正的需求。 在别人的眼中,他应该是理性的,镇定的,为多数人牺牲的,他应该不悲,不喜,不动,不似人类。那个情感丰沛,能从月儿想到脸儿的年轻人,不是活佛应该有的样子。在布达拉宫的日子里,仓央嘉措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却依然在政治风波中遭到冲击,他虽然天赋异禀,但终究也有自己的喜怒哀乐,而正因为这些人类的情感,给了他的政敌机会诽谤他,污蔑他。 但尽管这样,他的人民爱他,所有读到他诗歌的人也爱他。 这也正是作者的巧思所在,一个爱字贯穿全文,将历史上关于仓央嘉措的枯燥无味的记载,转化为栩栩如生的描述,人们可以跟着那只无所不在的慈悲之眼,与年轻的活佛一起哭,一起笑,一起在大街上上邂逅那场突如其来的爱情,一起在无情的政治风云中飘摇。摇曳多姿的笔法之中,我们看到的既非循规蹈矩的诗歌解读,更非罗列事实的人物传记。正相反,作者以诗歌为纲,将仓央嘉措人生中的重大事件犹如珍珠一样串起来,带着我们在历史的长河中徜徉,如雄鹰般时而窥伺诗人的内心,时而在天空俯瞰整个壮阔的西藏。 仓央嘉措与他的人民,与整个西藏永远不会分开,他是佛的化身,更是西藏精神的投影。人如天地般广阔无垠,又如湖水般深邃静谧,他的爱意既是给一位纯洁女子的,更是给三千众生的,那些更替的昼夜,默默流淌的时间,每一点每一滴都留下了他深切的体悟。仓央嘉措在他那个时代是伟大的,信众愿意用生命去保护他,在今天,他依然是伟大的,因为每一个读到他诗歌的人,都会在心中为他筑起一道爱的堤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