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尼尔·德莱茨纳 著 吴万伟 译

　　请允许我先谈谈经常做的噩梦。我正在宣读一篇谈论为什么美国政府在国际谈判中采取某个战略的论文，突然之间，从前的政策主管大声抱怨着从阴影中走出来，大声宣布“你在撒谎，我们这么做完全是出于其他原因。”接着，这个人在众目睽睽之下拿出一叠文件，得意洋洋地高声说到“我这里有文件可以证明。”听众惊讶地目瞪口呆，我一下子傻眼了。我的职业生涯瞬间毁于一旦，我惊出一身冷汗，被吓醒了。

　　我敢肯定我不是唯一做这种噩梦的人。撰写最新局势进展的国际关系专家都可能遭遇其他学者避免的这种障碍：支持或者驳斥我们论证的信息常常是不对外公开的机密文件。多数国家的政府把外交政策备忘录列为机密几十年。我们能够和确实依靠其他来源来“追踪”（process-trace）外交政策决定的过程，比如新闻报道、政策制订者的访谈、回忆录、偶尔如深喉鲍勃·伍德沃德（BobWoodward）的书。25年后，大部分主要文件被解密，发表在多卷本的主要文件汇编《美国外交关系》上。但在此之前，学者不清楚某个地方是否存在能够支持或者损害我们假设的最高机密备忘录。

　　从这个角度看，维基解密显然具有改变游戏规则的潜力。该组织的最新文件泄漏就包括了25万条美国国务院的密电，未来几个月里可能有更多东西泄漏出来。这些密电的大部分写于过去5年，这比众多政治学家或者外交关系史专家期待的阅读时间要提前很多。从短期看，这可能是个外交关系学者的潜在金矿。但从长远看，维基解密所说的“密电门”（Cablegate）可能令笔者所在的学科未来变得更艰难。

　　现在，一切当然都很美妙。提摩西·加顿·阿什（TimothyGartonAsh）把这些文件描述为“历史学家的梦想”。马萨诸塞大学阿默斯特分校（Amherst）国际关系访问教授乔恩·韦斯特恩（JonWestern）在博客上说维基解密使得学者能够“蛙跳”越过通常需要几十年的传统解密过程。虽然第一波新闻报道主要集中在令人兴奋的泄露（如利比亚领导人卡扎菲（Col.Muammarel-Qaddafi）的乌克兰护士）；但第二波报道已经突出了有关国际政治和美国外交政策的实质性内容。公开的备忘录显示一些引人注目的观点，如中国有关朝鲜半岛未来的观点以及美国外交政策制订者对俄国的悲观看法。

　　在正确理解维基解密文件时，学者需要小心。有些研究者患上了“文件崇拜症”，即相信如果某些东西出现在官方机密文件中，它肯定就是真实的。但更老练的研究者明白这些密电只是提供了外交政策决策制订的部分画面。请别忘了，这个密电门，即维基解密公布的密电和备忘录全部来自国务院。我曾经核对过，其他部门如国家安全委员会、国防部也对美国的外交政策产生影响。维基解密的密电是个来源但不是任何事情的唯一来源。

　　比如，2009年和2010年的一些密电显示中国官员对北朝鲜盟友越来越厌烦，甚至想象了朝鲜半岛被首尔及其盟友美国重新统一的前景。英国《卫报》认为这些密电说明中国可能约束北朝鲜的好战行为。但那些中国人的心态通常是来自第二甚至第三手的转述，往往是通过韩国外交官的口。而且，中国官员讨论的主要是未来远景而非近期问题。

　　最重要的是，中国在过去几个月的行为与密电中表现的观点并不一致。中国对三月份韩国天安舰被炸沉、北朝鲜发展轻水核反应堆以及最近北朝鲜和韩国火炮射击的沉默反应都很难说明北京领导人将很快放弃平壤伙伴。

　　正如维基解密的早期分析混乱不堪一样，从长远看，其影响对政治学家和外交关系历史学家来说也主要是负面的。维基解密创始人朱利安·阿桑奇（JulianAssange）在公开声明中呼吁透明。7月，他说“我们是呼吁透明的积极分子，我们知道透明政府往往产生公正的政府。这可以说是我们整个组织的经营方式（modusoperandi）。”

　　阿桑奇的假设或许是真实的，但维基解密将带来更透明政府的信念不过是一厢情愿而已。政府不会对破坏安全的行为不做任何反应，美国外交政策机构一直并将继续对维基解密做出反应，会更严密地控制泄密行为。

　　这意味着信息的更零碎化，以确保像美国士兵布拉德利·曼宁（BradleyManning）这样的人不能从众多机构下载机密文件。这个陆军情报分析师被怀疑泄露文件给维基解密。同时也意味着更多电文将被列为机密，能够接触电文的人数将减少，电文与公众见面的时间将给推迟。更重要的是，人们写的东西会更少。国务院官员可能更多通过电话而不是电邮。结果，维基解密及其模仿者的未来数据来源规模将越来越小。这些措施的影响积累起来将使得政治学家和外交史家在重现决策过程时更加困难。

　　朱利安·阿桑奇和其他真正信仰透明的人认为他们找到了迫使美国政府公开透明的撬棍。但对他们来说不幸的是，维基解密更像回飞棒，下一代的学者将是被飞回来的棍棒打中头部的受害者。

　　作者简介：

　　丹尼尔·德莱茨纳（DanielW.Drezner）塔夫斯大学弗莱彻法律和外交学院国际政治教授。他的新书《国际政治理论与僵尸》（TheoriesofInternationalPoliticsandZombies）2011年2月即将由普林斯顿大学出版社出版。

　　译自：WhyWikiLeaksIsBadforScholarsByDanielW.Drezn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