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付款不常见，但对俄很重要

在关于中俄天然气谈判的报道中，有一个词语比“单价”出现的频率更高——预付款机制。

哈佛大学肯尼迪研究中心HenryLee与中国石油大学能源战略研究中心研究员庞昌伟均向重庆青年报记者表示，“国际上没有预付天然气款项机制，中俄的这一机制略显特殊”。既然没有国际惯例，中国为什么要答应预付高额款项给俄罗斯？

“因为没有这笔钱，俄罗斯将很难启动管道修建与基建工程。预付款相当于中国0零率贷款给俄罗斯天然气工业公司。”俄罗斯远东联邦大学阿尔吉姆·卢金教授这样告诉重庆青年报记者。

根据资料，中俄早在1994年就启动了关于天然气合作的谈判。但根据多名能源业内人士的说法，虽然启动早，但该项目的密集谈判期却并不超过10年。最开始讨论的是输气线路，俄输气线路大致可分为成熟的西线以及待开发的东线。出于成本与反恐安全等考量，中方青睐东线。

但由于纬度高、基建落后，如果要实现该线的管道输气，俄罗斯将建设连同滨海边疆区的“西伯利亚力量”输气管道，俄方认为难度较大。

在双方就开发问题僵持不下时，3·11日本大地震，为天然气开发带来新的转机。地震引发的福岛核泄漏事故，让日本重新审视能源问题，加大从海外进口力度。由此带动的亚洲天然气市场回暖，使俄罗斯重新考虑东线前期建设问题。

俄方提出，在长期合同前提下，开发东线可行，但中国需要与俄共同承担基建、管道等前期费用。对于该管道的所有权问题，中国石油大学助理研究员刘乾告诉重庆青年报记者：“俄方境内的所有权归俄罗斯，中国境内的所有权归中国”。

2011年8月，俄罗斯国际文传电讯社和《商业资讯报》报道“俄希望中国的天然气预付款在250亿到400亿美元之间。”150亿美元的差额，成为谈判的第二大焦点。

该前期费用，可以看作是“预付款”的由来。虽然俄出口到欧盟的天然气也需要修管道，但欧盟国家并未支付“预付款”，为何单针对中国？

对此，中俄专家均对重庆青年报记者表示，“我们应该要理解俄方在高纬度地区进行基建工程的难度。”在能源问题上，中国对俄罗斯一直鼎力支持。美国著名智库布鲁金斯协会研究者艾瑞卡·唐斯认为，“在过去10年，每当俄罗斯有需要，中国就会出手帮忙。中国国家开发银行和中国进出口银行提供给俄罗斯几家石油公司的贷款，都避免了全球金融危机可能给它们带来的伤害。”

为什么在俄乌局势恶化的当口，中俄天然气大单就一锤定音？庞昌伟研究员笑道：“你要知道，中国从来都不会落井下石。普京曾经在讲话中说，俄罗斯的（开发东线）的前期花费大概在550亿美元，所以要中国出220亿美元。我们还考虑到了美元贬值，这次应该会出到259亿美元。这种预付款机制，也是给俄方吃定心丸。”

单价上升，对中国是好事

但天然气勘探开发存在诸多风险，如果实行国际上并不常见的预付款制，那俄罗斯在单价上是否会给予中方优惠？

对于这一问题，厦门大学中国能源经济研究中心主任林伯海明确向重庆青年报记者表示，预付款的多少并不会改变中俄天然气协议的价格。但刘乾在接受采访中却认为，如果参照数据表现，预付款与单价应该有关联。阿尔吉姆·卢金教授更直言：“作为‘预付款’的礼尚往来，俄罗斯在天然气价格上肯定给中国打了折。可以说，预付款和天然气价格之间有着一定的反比关系。”

2011年俄方要价250美元/立方米，但考虑到全球天然气市场价格的波动，现在的价格（根据巴克莱分析师的猜测，中俄天然气协议价“或为350美元/千立方米”。）虽然实质上涨，但跟全球的比率却是下降的。

哈佛大学的HenryLee告诉重庆青年报记者，“现在的供气价格跟中国最初想要的价格范围已经很接近，与（中国）从土库曼斯坦进口价持平，并且低于俄罗斯卖到欧洲的天然气价格”。

虽然不能简单将预付款与单价的绝对值相联系，但可以确定通过中俄长期供气协议，中国是获利的。

“中国从俄罗斯进口LNG基本敲定在15美元/热单位，跟日本17.5美元/热单位、韩国16.5美元/热单位相比，确实便宜。”该价格略低于从现有中国—中亚管道项目进口天然气的价格，比海运液化天然气的成本低40%左右。

不仅如此，根据学界普遍统一的观点，长期合同的波动定价机制对中国非常有利。2030年之前，中国能源需求将急速增长，而国内面临的雾霾等污染问题又迫使政府提高对清洁能源的需求。“降煤、增气、平油”将成为中国接下来的能源总体要求。去年，天然气在能源总消耗量中约占6%，清洁能源占比待提高空间很大，中国所需天然气将逐年增多。

而且，石油价格在未来的下降，将使得中国得到更便宜的天然气。“俄罗斯在2011年已经将天然气与石油价格挂钩。”俄罗斯社科院研究员塔基亚娜·米特罗娃透露了定价要素，庞昌伟研究员更表示：“（天然气）定价公式在学界已经不是秘密，跟石油挂钩大概维持在50%~60%的范围。我们本次签署30年合同，优势在于2030年左右的石油价格会下降到60美元~80美元左右，气价肯定会再降。”

无惧美国，制衡日本

随着预付款确立的消息传出，西方世界与中国邻国纷纷抛出阴谋论。

欧美西方媒体主唱“政治牌局论”。认为“中俄天然气同盟”的敲定，将在未来改变全球供气格局，影响美国在亚太地区权势，并削弱欧盟对俄罗斯的牵制权。

而与中国有领土争端的日本和越南，则主打“资源恐慌论”。认为日本从2009年已经开始从俄罗斯萨哈林岛购气，去年进口量已经占到了日本总进口量的10%，如果跟俄罗斯进一步谈，“日本恐怕来迟了，其他项目被延长的可能性会增大”。

以上两种外媒观点，能源专家均认为是无稽之谈。林伯海向重庆青年报记者表示，“所谓‘中俄能源联盟’这一说法明显夸大。虽然单从数据上看该协议涉及天然气量并不小，但对于全球市场来讲并不大。”

第二种观点就更是荒谬，刘乾告诉重庆青年报记者：“如果中俄不签协议，（俄罗斯）东部根本就不会开发，日本谈什么谈。我们是给他们铺好了一条路。”庞昌伟也表示，俄中签署协议之后，会基于中国的价格标准再跟日本谈。“比如它卖给我们350美元/千立方米，给日本肯定500美元/千立方米他们都会要的。所以这对日本和韩国都是好事，俄天然气储量充足不存在任何担忧。”

中俄天然气大单，邻国皆可能受益。

但同时，阿尔吉姆·卢金教授也表示，从地缘政治方面考虑，美日当然会不高兴。“倘若发生冲突，美国或将阻断中国的海上油气供给。但中俄这单天然气协议，意味着中国如果与美国发生冲突，将无需惧怕能源不足。另外，中国一旦减少对海上能源进口依赖，将削弱美日对中国的海上制衡能力。”

文/重庆青年报记者 王静爽

俄罗斯采访协力 特约记者 刘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