懒,先抄一段@环球时报社评。我们革命同志和爱国青年对主旋律就是要抄袭,抄袭,再抄袭:“《辽宁日报》11月14日发表题为‘大学老师,请不要这样讲中国’的公开信,根据该报编辑部对一些大学授课情况两个多月的调查,批评大学课堂上教师‘呲必中国’的现象。公开信指出,一些文科教师把中国当做了负面典型的案例库,并把个人生活的不如意和牢骚带到课堂上。‘谈到好的,都是外国的;不好的,都是中国的’,其结果‘让同学们感到心情很灰暗’。” 《辽宁日报》还附了几个“课后思考题”,其中之一为“国外高校怎样讲述自己的国家?”——“如果你有国外留学的经历,请你回忆一下在那些课堂上你的老师是在怎样讲述他们的国家。”老农我只有中学程度,当然谈不上有什么留学经历;不过,在美国校园打猪草时,也算扒在窗台上听过不少大牌教授讲课,猪草佬也要附庸风雅嘛。只是除了讲述课程之外,俺还真没有在课堂上听到教授讲述自己的国家。 话说美国学界,比一般民众左得多。比如,西部的科罗拉多州,选民通常选共和党;但在公立的科罗拉多大学,教授中两党成员之比竟为825∶23,共和党仅占2.7%。这一现象引起了州议会共和党议员强烈不满,他们担心学生受到左派教授的思想灌输,考虑通过法律,强制公立大学多聘共和党教授。 教授们当然反对这类法规。利益之外,他们确实有点道理。美国的研究表明,左派教授对学生政治立场的变动影响甚微。年青人通常激进,美国大学生也是偏民主党的。奥巴马在大学里,就是个阿左生。他在自传《Dreams from My Father》中说: 身为黑人,为了表明上大学并不意味着被白人体制收买,他主动亲近马克思主义教授,和他们做朋友。奥巴马读的哥伦比亚大学是私立的,但在美国公立大学里,也有很多马克思主义教授。这些人拿着政府的钱,天天骂政府。 但是,读者诸君注意到没有:奥巴马是在课堂之外亲近马克思主义教授,并不是在课堂上与他们的讲述积极互动。 照我老农看来,美国绝大部分教授,不论左派还是右派,在课堂上仅是价值中立地教书而已。教授通常并不对学生作政治灌输,很可能上了他一学年的课,都猜不出大选时他会投哪个党的票。他们对学生政治立场的变动,自然也就影响有限了。奥巴马并不是直接受了所在学校左派教授的影响才成了左派,真正影响他的是美国六十年代的民权运动。他在自传里就谈到,他对芝加哥的第一位黑人市长是如何敬仰。 老农其实也见过信奉马克思主义的美国教授。老先生教文学批评史,在课堂上介绍各批评流派时,他谈的是某一流派的分析方法,对文学批评有什么新贡献。他从来不给这些流派贴马克思主义的标签,诸如这家的模仿论是“客观唯心主义”,或那家的反映论是“形而上学”。 谈到马克思主义文艺批评时,教授说这一流派有两个经典文本:一为恩格斯1888年写给英国女作家玛格丽特·哈克尼斯(Margaret Harkness) 的一封信,指出作家应该把自己的政治观点藏起来,恩格斯因此抬巴尔扎克(法国保皇派)而抑左拉(进步知识分子);二为列宁1905年的文章,《党的组织和党的文学》,强调文学应当成为革命事业的“齿轮和螺丝钉”。两者一隐一显,弄得新马克思主义批评的鼻祖、匈牙利共产党理论家格奥尔格·卢卡奇(Ceorg Lukacs)很是头疼。他试图调和这两个文本,论证恩格斯和列宁的底线是相等的。但卢卡奇在自己的评论实践中,像恩格斯那样喜欢思想并不先进的古典作家,例如席勒和巴尔扎克,却几乎不提那些按列宁的原则创作的苏维埃新锐,为此他曾遭到党内同志的严厉批评。 教授派给学生一堆鱼:马克思主义文艺批评这一流派有什么经典文本和主要着作,流派中人对各类作家的态度,等等。教授也传点打渔技巧:罗列流派不同成份,找出各成份间的张力,分析这些张力对流派中人有何影响,等等。但教授并不表态,不为争论中的人物裁断是非。 教授练的是以文本立论的内功连绵掌。孟子曰,“颂其诗,读其书,不知其人可乎?是以论其世也”——学术上还有从传记和社会历史入手的“知人论世”外功开碑手。老农见机,向门修斯借点胆子,在窗台拉个场子,和教授比划比划。俺说,恩格斯讲的是个人偏好,而列宁是在1905年俄国第一次民主革命高潮时谈革命措施,其实列宁的个人偏好或许与恩格斯差不多。列宁非常喜爱贝多芬的音乐,但又说不能多听。顺便又举出类似东方例子:伟大领袖毛出习说现在应该提倡新诗,可他自己只读旧体诗。 教授说,黑格尔曾惊异于荷马史诗之生动,连造船打盔甲之类体力劳动,都写得如临其境;现代作家似乎失去了古人与物质世界间的那种天然联系。这一观察对马恩两位有很大影响,后来他们提出了大工业生产所带来的人的“异化”——当代西方马克思主义的一个基本概念。恩格斯的抬巴尔扎克抑左拉,可从这一角度理解:巴尔扎克的现实主义是有机的;而左拉只能以纤毫毕露的自然主义描写来掩饰他对笔下矿工生活的隔膜。 教授的文本互联,逻辑上比较严密。而且黑格尔的观察,令老农想起李白《秋浦歌》中的铁匠——“炉火照天地,红星乱紫烟;赧郎明月夜,歌曲动寒川”——心中大赞有理。这一回合,马家连绵掌胜孟府开碑手半招。 课后,教授邀老农和几位学生去喝咖啡,他对孟子还有兴趣。俺告诉教授,列宁那篇中译原为《党的组织和党的文学》的文章,在八十年代的大强国反“自由化”运动中,为了扩大覆盖面,打击更多的教授和知识分子,被改译成了“党的组织和党的出版物”。教授和阿美学生皆大笑。 乃瞧瞧,即使老农双脚在课堂之外,只要脑袋还钻在里面,咱们就只谈学术,不戴帽子、不打棍子地谈学术。课外咖啡馆里,才联系到了与学术有关的现实。 不过,在美国,即使课堂上谈了政治,骂了美国政府,也没什么了不起吧?丢了教职的,总是其他原因。比如下面这位名叫 Olivia Sprauer 的,是因为拍了一组比基尼海滩照。这在大强国,现在倒是一点关系都没有。要是想得开,说不定能当教育部长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