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来台湾之前，我把台湾民主看得很美好，认为我们大陆以后就该这么做。现在看问题就更加客观了，首先我们应该承认的是台湾自实现民主转型以来，权利将权力驯服的服服帖帖，官员再也不能骑在人民头上作威作福了，必须对人民保持谦卑，而人民则享有更多的自由和权利。但另一方面，台式民主师承美式民主，两党内斗带来了治理无效，选战中的人身攻击更令民主蒙羞，花费众多更值得警惕。

今天台湾地区“九合一”地方选举结束，国民党大败，六都仅剩新北市，台湾地区蓝天变绿地，估计也预示着2016年台湾地区领导人选举的前景。

犹记2012年台湾地区领导人大选时，我还是大二的学生，通过网络观看了候选人马英九、蔡英文、宋楚瑜三人的政见电视辩论赛。开票的那天晚上，正好赶上经济法开卷考试，我一边考试一边拿着手机刷屏，看马英九一路领先，当选台湾地区领导人。那时我感慨，大中华区终于有一块地区实现了民主选举。犹记2014年考研失败后，自己十分地彷徨，失望中选择了申请台湾的学校。十分幸运的是，台湾的学校录取我了，并且是自己喜欢的法律专业。于是准备各种文书证件，想象着台湾的民主和自由，恨不得早日飞去台湾去细细地体味。犹记9月11日傍晚飞机降落在高雄国际机场，走下飞机后，自己深吸了一口气，感慨终于可以呼吸自由和民主的空气了。可能因为那天高雄刚刚下了一场雨，所以感觉那一口气特别的清新。从九月份到现在，快三个月了，作为法律学生，我每天都在认真看台湾的电视、报纸，与台湾的老师、学生、普通的民众交流，仔细地观察着台湾地区民主制度的每一个方面。今天11月29日，早上九点钟的时候来到学校对面的投票点，仔细地看竞选公报，看候选人的政见，投票点的设施，看着选民排队投票，和维持秩序的警察聊着。下午四点钟的时候再次来到投票点，正好赶上开票唱票，看完了整个开票的过程。晚上回来后，从网络直播知道，台湾蓝天变绿地，媒体称这是国民党1949年丢掉大陆之后最大的一次失败。现在观摩了台湾地区有史以来最大规模的地方选举，终于可以说几句自己的体会了。

先说好的一面。

第一，权利对权力的驯服。在威权社会，权力的授予是自上而下的，官员只用对上级负责；在民主社会，权力的授予是自下而上的，官员必须对民众负责。所以官员的权力来自于谁，就必须对谁负责，就必须对谁保持谦卑。这次“九合一”选举，那些县市长候选人一个个都一表人才，但是在扫街拜票的时候无不保持谦卑，对民众点头哈腰，满脸堆笑，用一个字来形容就是“贱”。以台北“市长”选举而言，最有竞争力的是国民党籍候选人连胜文（连战之子）和无党籍候选人柯文哲。在选举过程中，两方的全家出动，扫街拜票。连胜文人高马大，出生政治世家，在拜票的时候，却极具亲和力，没有一点儿权贵子弟的傲慢。连胜文的老婆蔡依珊，何其高贵美丽，却深入闹市，与菜贩屠夫握手，没有一点儿公主的架子。或许只有在民主社会，孙中山口中的“公仆”才会真正把主人放在心上，仆人才会对主人保持谦卑。在台湾地区，权利已经将权力驯服得服服帖帖。为人民服务，不是写在纸上、挂在墙上、说在口上，而是要内化于心、外化于行。

第二，威权的政党只有经历现代化的转型才能获得新生。台湾地区自民主转型以来，已经实现两次政党轮替，第一次是2000年民进党代替国民党，第二次是2008年国民党卷土重来，估计2016年国民党将会丢掉江山。在政党轮替的过程中，国民党已经实现了现代化的转型。国民党现代化的标志，是承认执政权来自于人民，人民以选民的形式出场，用笔杆子填写选票，决定政权的合法性。执政党若干得好，选民就以选票让你连任；执政党若干的不好，选民就用选票将你踢下台。政党若是被踢下台，没关系嘛，吸取经验教训，四年后再来。国民党追溯自1894年的兴中会，先后改组为同盟会、国民党、中华革命党，1919年改称国民党，在台湾分裂出新党、亲民党等，但是却保存自今，因为其实现了现代化的转型。对于政党现代化转型而言，首先应该承认的是，不是枪杆子中出政权，而是笔杆子中出政权。

第三，政治强人若能顺势而动将会千古流芳。建丰同志是名副其实的蓝二代，早年留学苏联，加入苏联共产党，流放至西伯利亚农场工作，接受正统的马列主义教育，成为社会主义坚定拥护者。建丰回国后从基层做起，历任地方行政长官，在党政军系统历练，最终执掌权柄成为蓝二代中的政治强人。建丰同志在上海打大老虎，在台湾后依旧厉行反腐节约，勤政爱民，发展经济，台湾终成亚洲四小龙之首，深得民心。建丰同志，继承了蓝色江山，在晚年却能以政治强人身份推动台湾地区政治民主化，党内要人质疑“这样可能会使我们的党将来失去政权”，建丰一句“世上没有永远的执政党”足以名流千古。

然后说不好的一面。

第一，两党内斗导致治理无效。台湾的民主发展到今天，已经有所异化。孙中山的五权宪法理论实践到今天，已经逐步在向美国的三权分立靠拢，监察权和考试权几近弱化，台式民主实为美式民主。美式民主的三权分立、两党制、总统制，历经近三百年的演化，已经显示出诸多弊端。两党内斗，将政党利益置于全民利益之上，有党际斗争却无党派合作；立法权过大，挟持行政权，政府跛脚效率低下。在经济全球化的今天，各国政府都在努力参与国际分工，但民进党却恶意阻挡《两岸协议监督条例》等两岸协议的通过，ECFA下的货贸、服贸被挡在“立法院”。如今，大陆和韩国、澳大利亚都已完成FTA的实质性谈判，APEC会议基本形成了以中国大陆为核心的亚太自贸区。而台湾此时却忙于两党内斗，看不清经济全球化和区域经济一体化的趋势，再这样下去台湾经济只能继续低迷。

第二，《权力的游戏》实为金钱的游戏。在前现代社会，权力的游戏是以暴力为后盾的，谁拥有强大的暴力机器谁就会赢得权力的游戏。而在现代社会，权力的游戏是以金钱为后盾的，谁拥有足够的金钱谁就可能赢得权力的游戏，所以权力的游戏实为金钱的游戏。以台北“市长”选举为例，候选人需要200万新台币（约合40万人民币）的保证金，如果最后得票没有超过总票数的10%，保证金会被没收的。另外，竞选期间，网络、电视、报纸投放的广告，满大街的海报、传单、横幅、旗帜，整个文宣费用耗资巨大，尚且不提人员开支费用。以候选人柯文哲为例，柯文哲选举账户在11月10日，累计募集捐款1.1亿元新台币，总支出达5500万元新台币（约合1100万元人民币），靡费众多。

第三，人身攻击现象严重。整个台北“市长”选举就是个口水战、乌贼战，几乎把人性中的阴暗面都暴露出来了。柯文哲阵营指责对手是权贵，与顶新黑心油事件有牵连。而连胜文阵营则指责对手是混蛋，是皇民。MG149，人体器官中介，歧视妇女，帝宝，窃听案，双重国籍案，各种抹黑。整个选战就是《窃听风云》《纸牌屋》《傲骨贤妻》的大杂烩，候选人背后的竞选团队所使用的手段不比《傲骨贤妻》的复杂，政客的嘴脸不比《纸牌屋》卑鄙丑恶，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之。

今天在投票点和警察聊天，她问我怎么看台湾的民主，我的回答可以作为这篇文章的结语。我说，在来台湾之前，我把台湾民主看得很美好，认为我们大陆以后就该这么做。现在看问题就更加客观了，首先我们应该承认的是台湾自实现民主转型以来，权利将权力驯服的服服帖帖，官员再也不能骑在人民头上作威作福了，必须对人民保持谦卑，而人民则享有更多的自由和权利。但另一方面，台式民主师承美式民主，两党内斗带来了治理无效，选战中的人身攻击更令民主蒙羞，花费众多更值得警惕。大陆如果走向民主化，要学习台湾，但也应当避免台湾所走的弯路。从英国和美国的民主制度在华人世界新加坡和台湾的实践来看，我现在认为英国、新加坡式的议会内阁制民主能够很好的处理民主与效率、稳定的关系，是适合中国大陆的，并且和大陆的人民代表大会制度有相同之处。如果民主的满分是十分的话，英国民主我打9分，美国民主我打6分，台湾民主我打3分。郭文涛 作者为武汉大学2014届管理学与法学学士，台湾成功大学2014级法律系硕士在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