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休公务员鲁迅上海租房记
时间:2013-05-01 20:41来源: 作者:林怀青 点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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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京派和海派沟通起来的人可巧又是鲁迅。作为丰子恺的师长,鲁迅走过了太多地方,他已经不需要太多的心理适应过程。为了声援北京女师大的学生,鲁迅不惜与教育部彻底决裂,终于被教育总长章士钊“紧急处分”,撤销了他赖以养家的公务员职务。而此时的鲁迅,早
因为很长时间的南北分裂,民国把历代积累下来的南北差异放大了,于是各个领域都有了对立的“京派”和“海派”。
在北京的四合院住和在上海的里弄里住,是完全不同的两种生活方式,前者实际上还保留着北方农村的原始生活方式,只不过房屋更多、人更庞杂而已,邻里和街坊是老北京人的主要社交对象。上海的里弄则不然,完全进入了现代社会的生活,邻居之间往往互不相识,主要社交对象是自己的同事和朋友。画家丰子恺初到上海居住的时候,对这种很陌生的生活方式就很是感叹——城市生活对乡下人来说,总是要经过一番“革命”才能适应的。
丰子恺写道:
约十年前,我家住在上海。住的地方迁了好几处,但总无非是一楼一底的“弄堂房子”,至多添一幢过街楼。现在回想起来,上海这地方真是十分奇
妙:看似那么忙乱,住在那里却非常安闲,家庭这小天地可因与忙乱的环境判然隔离而安闲地独立。我们住在乡间,邻人总是熟识的,有的比亲戚更亲切;白天门总是开着的,不断有人进进出出;有了些事总是大家传说的,风俗习惯总是大家共同的。住在上海则完全不然;邻人大都不相识,门整日严扃着,别家死了人与你全不相干。故住在乡间看似安闲,其实非常忙乱;反之,在上海看似忙乱,其实非常安闲。关了前门,锁了后门,便是一个自由独立的小天地。在这里面,由你选取甚样风俗习惯的生活:宁波人尽管度宁波俗的生活,广东人尽管度广东俗的生活。我们是浙江石门湾人,住在上海时也只管说石门湾的土白,吃石门湾式的饭菜,度石门湾式的生活;却与石门湾相去千里。现在回想来,这真是一种奇妙的生活!
把京派和海派沟通起来的人可巧又是鲁迅。作为丰子恺的师长,鲁迅走过了太多地方,他已经不需要太多的心理适应过程。为了声援北京女师大的学生,鲁迅不惜与教育部彻底决裂,终于被教育总长章士钊“紧急处分”,撤销了他赖以养家的公务员职务。而此时的鲁迅,早就能够凭借写文章过活了,他并不留恋这个早就不想干的公务员之职,但是他和人论战,从来没输过,这一次对方竟然动用权力来打压他,让他很是愤怒,所以亲自上阵写诉状,把章士钊告上了法庭。
在中国,民告官多半是告不赢的,但这一次,是鲁迅这样的资深“民”碰上了章士钊这样走马灯的官,章士钊虽然厉害,但很快就跟着自己的老板段祺瑞一块下台了,法院和教育部也乐得来个墙倒众人推,最后判鲁迅胜诉,恢复了鲁迅的公务员职务。
鲁迅打官司为的是争一口气而不是争回公务员职务,在重新得到任职书的那一刻,他就决定辞职了。在南方,有很多好朋友和大学校在等着他去教
《中国小说史》,他要告别公务员生涯,和失和的弟弟周作人一样老老实实地当个大学老师。
出乎意料的是,南方大学都想尽一切办法来对鲁迅这个大名人说“不”。他的耿直个性让每个地方的既得利益者都很恐慌。鲁迅当大学老师的愿望到处碰壁,最后不得不干脆放弃幻想,到商业大熔炉上海去当他的职业作家。
1927年10月,鲁迅在秋风中来到了上海,他的找房生涯又要开始了,不
过,这一次,他再也不用像以前那样操心了,他的新妻子和前学生——许广平可以包办一切。
初到上海,鲁迅夫妇住在横浜路35弄景云里,这是一个让他很满意的地方,有足够的读书写字空间,傍晚还可以到邻居茅盾、叶圣陶、周建人家去坐一坐,亲情友情欢聚,让他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温暖。但是,这个地方有一个当时上海里弄典型的缺陷:太吵。到了深夜,鲁迅正要提笔写字的时候,隔壁以及隔壁的隔壁就会传来一阵阵搓麻将的声音,这让他苦不堪言。中国历来是麻将大国,而且历来和牌的人会大声敲桌子,哈哈大笑,输牌的人叹息咒骂,十分嘈杂,在市井气息很浓的上海,这些自然是最平常不过的事了。
上海滩的治安也让鲁迅着实地领教了一番。他居住的景云里竟然活生生地上演了一起绑票事件,绑匪和警察枪战,子弹打碎了鲁迅的窗户。从此之后,邻居家的小孩也有样学样,拿石子朝鲁迅的房子练射击,并且,鲁迅越是抗议孩子的捣蛋就越变本加厉,最后,小孩儿竟然在门上画了乌龟来侮辱他。鲁迅再也待不下去了,只好再次搬迁,直到搬到大陆新村,才最终稳定下来,这也是他一生中的最后一次找房子。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鲁迅总是给人一种生活窘迫的印象,如果他们去看看上海大陆新村的鲁迅故居,就不会那样想了。因为大陆新村是一处222平方米的三层别墅,还是由“开发商”——大陆银行开发的商业住宅,一切生活设施都是相当现代化的。
找这所房子虽然不需要鲁迅费心,但房租还是要他关心的,在日记里,他一五一十地把支出记录在案:
决定居于大陆新村,付房钱四十五两,付煤气押柜钱二十,付水道押柜钱四十。
这里有些奇怪的是结算单位不再是“元”,而是上海特有的“两”,“两”是上海海关关银计算单位,一两大约相当于银元一元四角,这样算下来,光房租鲁迅每月就要交63元,约合现在的人民币三万多,按当时物价计算,这个价钱在北京可以租两个八道湾豪宅了。
鲁迅哪里来这么多钱租别墅呢?原来他的老上司和老朋友蔡元培已经给他准备好了报酬丰厚的工作:中华民国大学院特约撰述员。
幸亏鲁迅辞去了北京政府教育部的工作,因为北京政府不久就因为北伐成功而倒台了,首都又回到了南京。这时,当年为鲁迅找工作的蔡元培决定再给鲁迅在新成立的“中华民国大学院”找个工作,这个机构名字怪怪的,于是后来改为了“中央研究院”,相当于我们现在“中国科学院”和“中国社会科学院”的总和。鲁迅不需要为这个单位做任何工作,也不需要上班,就能每月领300元大洋的月薪——这么多的钱,足够他在北京每月买一套房,自然也够付上海的房租了。除此之外,鲁迅还能每月领到北新书局给他的版税100元和《奔流》杂志编辑费100元,再加上他在报刊发表文章的稿酬为每千字5~15
元,鲁迅每月收入至少有500元的收入,这竟然比他在北京做公务员时还要阔气了,一套小别墅又算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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