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的塔尖在哪里?
从上个世纪八十年代的激流澎湃,到如今的平缓温和;从当年无数的新作家纷纷崛起,到如今仍旧还是那些作家担当大梁;从当年对生活、社会的反思,到如今的商业、服务……
30年来,中国文学经历了巨大的转变。年轻的作家们不再延续前辈们的道路,他们转向了另外一个方向,这不仅仅是载体的变化,而是态度的变化。
然而,文学终究需要超越现实和生活的思考,作家、评论家王干把这种超越性称作是“文学的塔尖”。但是在今天,更多的时候,不是文学在产业化和商业化,而是商业化和产业化裹挟着文学在滚滚洪流里狼奔豕突,它的塔尖还能依旧挺立吗?还能指引谁?
激情时代,封闭太久
今天的文学,已经被太多人诟病,不管是媒体、评论家还是学者,甚至是作者本身,许多人都曾表示过失望,而相比较的参照物,大多是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新时期文学的激情时代。
不过王干并不太赞同,他说:“可能有人觉得上个世纪八十年代,中国文学一下子接受了太多外国文学的影响,引起了诸多新的流派、写作理念和方法。其实不然,仔细对比,你会发现,很多那个时候的理念、流派,在西方并不是新的,可能是上个世纪五六十年代的,甚至是更早的。问题在于我们封闭得太久了,就好像一道水闸,关了很久,积蓄了很多水,一旦开闸全都流出来了,但是这些水未必都是刚刚流到水闸里的。”
积蓄的水总有流完的一天,比如现在。
对此,王干说:“30年的发展,我们和世界文学已经逐渐接轨,进入了平缓时期,闸前闸后的水开始齐平了,再要求当年那种激流澎湃的局面,肯定不行了。实际上,不仅仅是中国文学,整个世界文学也进入了平缓时期。我的阅读面可能不够宽,但仅就我所见来说,现在很少还有那种与众不同的、引起新的风潮的写作方式、写作流派出现。所以,不必觉得我们和世界脱节了,没有冲击,并非隔绝,相齐平的时候,也不会有冲击。”
新的载体,新的道路
新的时代,作家的传承也发生了变化。传统写作中星辰寥落,挑大梁的似乎总是那么几个,而新的作者们很难被传统的作家和评论家们注意。
王干说:“这并非是文学断代,而是新的写作者们走上了另一条路。进入新世纪以来,整个社会发生了巨变,网络时代来临,改变了文学传统的结构和组织方式。在以前,文学可以说是一种有组织的活动,这个组织并非仅仅指创作制度,而是通过文学期刊,完成联络作者的工作,作者在文学期刊上发表作品、接受评论乃至成名,脉络很清楚。但在网络时代,这种格局被打破了,网络比文学期刊更加自由和灵活。写作依旧私人,但是发表却变了,以前发表需要一系列的程序,但是现在,任何人都可以自由在网上发表,并且直接和读者交流,传统的组织方式不再有决定性的作用。”
网络时代对于文学来说,绝不仅仅是载体的变化,它和竹简、纸张绝不相同。
王干说:“组织结构、传播方式的不同,让网络时代的写作走上了和传统写作不同的路,可能有人说传统写作圈不重视新作者,或者也有人说新作者不在意传统写作圈,其实并非如此,而是写作本身发生了变化”。
随着网络时代的来临,今天的文学很大程度上被商业化裹挟,但这种热潮不会永久,当浪潮过去,肯定会有一些人、一些作品,重新找回超越性的精神世界。
精神世界,重新找回
网络时代,写作的变化究竟是什么?这种变化是好还是坏?
王干说:“原来写作是一种文化事业,而今天的写作,更多是一种文化产业,这可能是最大的区别”。
文化产业,究竟文化是中心还是产业是中心?不久前有学者曾批评“今天文学正在低于生活”,对此,王干说:“文学本身应该有超越性,但是并非所有的作品都必须如此。”
王干说:“文学永远要有超越现实、超越生活的思考,这种精神性的部分在任何时代都是文学的塔尖,同样也都是少数。不可能所有的作家都如此,甚至不可能一个作家的所有作品都是超越性的,既然是塔尖,总是极少的。但正是这极少的作品,成为了一个时代中文学的最高成就。”
商业化难免逐利,如何在商业化中保持文学的超越?王干说:“产业不同于事业,当然有它的特点,而且在产业化之初,也确实可能会产生一些问题。整体上来说,今天的文学可能被商业化裹挟,但是这种热潮不会永久,当浪潮过去,我相信会有一些人、一些作品,重新反思、重新找回超越性的精神世界。”
作家地位,不再高高在上
从上个世纪八十年代的新时期文学开始,到新世纪以来的文学,30年的发展和变化,王干认为:“文学进入了一个和‘五四’不同的时代。”
不管是“五四”文学,还是新时期文学,其实都是带有启蒙色彩的文学,王干说:“所谓启蒙,就是我知道你不知道的,或者我知道得比你早,所以我要告诉你。但是网络时代是一个信息畅通的时代,一个人不大可能知道的比多数人都多,大家都是一样的,所以启蒙的先决条件不存在了,需要启蒙的地方太少了。这个时候,文学变成了常态的生活,变成了服务的作品,变成了读者的文学。而过去是作者的文学,作家站在高处振臂一呼,应者云集。现在的作家和读者是平等的,至少在信息上是平等的,作家为读者提供阅读的服务,而读者在作品中获得的也不再是信息,而是生活的愉悦或者领悟等。”
从革命、战斗、启蒙到服务,文学究竟是前进了还是堕落了,这不是一个容易解答的问题。
王干说:“从社会来说,人们需要服务远比需要启蒙好。从文学来说,在产业化、甚至商业化中保持自己的超越性,保持精神的高塔,也同样重要。”(周怀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