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坼裂》歌兑著解放军文艺出版社2011年5月版

　　三年多来，表现汶川地震的作品少说也有数百部，但真正能把地震这一题材艺术化处理的很少见，更多作品还停留在形式表层。前不久读歌兑的《坼裂》，颇为诧异，让人感到实现了艺术上的转化和飞跃。可以断言，这应当是目前为止所有写汶川地震的小说作品里最好的一部。

　　英雄主义与浪漫主义的激情变奏

　　《坼裂》在灾难残酷和生活琐碎之间撑起了浓郁的浪漫主义基调和英雄主义情怀，书中的所有架构都是统摄在这一审美关照之下的。

　　细读小说，会发现男女主人公虽然是救援的“急先锋”，但在实质上都是以“反叛者”的身份切入的，工作、爱恋、人情世故甚至道德上都很“别调”这使得他们处在易被唤醒的临界状态。于是，这对在平常生活中专注于工作的平静的“高知”一族，在地震来临之后，好像大自然的灾难突然激活了他们某种不一样的魄力，不唯竞逐于现实中的救援，更是开始了类似于苦行僧般的艰难探索。

　　他们甚至给人一种“主动找事儿”的感觉。阅读开始时会觉得行动的驱动力不是很充分，有很多偶然性，但是很快发现这种驱动力是隐性的，地震大灾的摧毁有多强，在无形中潜入他们内心的成长的精神力量就有多大，被激发出的人类自觉和外在的艰难困苦是成正比的，于是人性之中万物强者的特征在大变故中愈发彰显。他们就要奔去那个最危险的地方，然后在这个过程中不断地挖掘自己，不断否定过去，不断有生命感悟，并不断赢得心灵上更大的自由。所以，这些行为本身就泼洒出一种超逸和狂放的色彩。

　　文学之美与体验之痛的不期而遇

　　作品里贯穿整体的“坼裂”文学意境是颇值得玩味的。

　　首先关乎身体：无论是女军人，女护士，还是女性雕塑，都是带有裂痕的。地震来了，女性雕塑从胸部裂开一道缝；卿爽原本洁白无瑕的身体在救灾中变得伤痕累累；护士长伤痕的设置具有某种荒诞感，她的胸是假的，并且是误诊切掉的，这可以理解成更隐形的裂痕。更有地震时为护住丈夫而流产大出血死去的新娘、不得已被直接剖切的孕妇老师、要去找孩子而自断手臂的农村妇女、在截肢与保命间哭泣的女孩……很多裂痕都是藉由女性的身体阐释的，在营造了勇于承受伤痛的母性壮美感的同时，反复强化了崇高的人类生命繁衍主题。

　　其次是心理上的“坼裂”。从一开场，男女主人公一方面是带着心理上的现代病的被救赎者，另一方面又是无数灾民赖于求生的救赎者。他们和灾难是互生互存关系。于是，才让人们剥离灾难反思人性庸常的一面：即便没有现代性，你也一样是“坼裂”的；即使没有地震，你生活中也充斥着“坼裂”。因此可以看出这本书的主旨其实远远超越了地震，甚至并不在主写地震，只是巧妙地搬借了偌大一个场景罢了。

　　第三层意向，是更直观的大地的“坼裂”，这也算是全书的前提和线索。作者不但写到了人体、精神和大自然的裂痕，并且阐释了三者之间的关系。这集中体现在“趋近：向死而舞”一章，面对大自然的暴虐，当男女主人公可以选择各自逃生的时候，却为了明明到不了一起的现状而枉自努力，抛开理智去追逐那无可回归的梦想，不惜自陷濒临死亡的困境当中。这种痛苦挣扎是非常惨烈的，又是唯美的和极具尊严的。作者在表现分裂的矛盾时又是富于温情的，一再强调女性和母性的柔性色彩，包括泥石流中的那具女尸，都被赋予了托举生命的力量。

　　书中暗藏了大量供人掩卷沉思的寓意空间。如夹住腿的小赵和绊住腿的林絮、舍己保子的闳老师和舍子图新的卿爽，构成了一层层的暗喻。而“坼裂”就是当下现实中的行尸走肉状态，是美丽生存的对立面。让人们爱不到一起的不是命途多舛，而是存乎内心的“坼裂”。

　　作品的潜台词已上升为“拯救”的人生态度，呼吁人们反思的意旨力透纸背。如果不是作者历经真实困苦的冲击，绝不会有这么深的感触、这么强烈的诉求。所以，这部小说艺术上的功果，并不仅仅是文学的，而恰恰要拜生活的磨炼所赐。通过大灾难的非常态，作家窥见了某些生命的奥秘和本质，并实现了顿悟。那些不尽如人意的作品，说到底还是生活本身的问题。由此昭示：一旦作家置身于生死涅槃之中，他的文学也就获得了浴火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