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城原创”最近推出了松鹰的《杏烧红》,以实际的出版行为诠释了自己的文学主张。"花城原创"试图"把握当前的文学动态,给精英文学注入时尚的活力。""随着汉语逐渐走强,中国文学应以崛起而自信的姿态参与到世界文学的潮流之中"。她鲜明地从作家、作品人文内涵与艺术理想上提出了自己的原则,特别要求"关注当下中国人的生存困境,有人文情怀,有理想主义倾向"。一方面提倡"原创","鼓励艺术创新,鼓励天马行空的想象力",但又"反对纯粹的技术主义"。这些鲜明的出版主张敏感地把握了当前文学创作与消费的走向,并且尽可能地将各种文学理想融合在一起,力图在一种"世界文学"的格局中思考中国文学的前景。
《杏烧红》在许多方面体现了这样的文学主张。首先,这是一部具有"时尚"元素具有潜在的市场号召力、与国外类型小说接轨的作品。作为一部推理小说,作品娴熟地驾驭了诸种艺术手法,从案件的发生,到歧义的设计,再到真相的揭开,可谓悬念叠起,在层层剥笋中不断产生强烈的戏剧性,让人随着一个个疑窦的开释享受着心智的愉悦。
在传统的文学观念中,《杏烧红》是不被认作所谓纯文学的。中国也有公案小说、侦探小说、悬疑小说,但它们一般都在"精英文学"的视阈之外。而事实上,自从新时期文学观念发生变化,特别是市场经济勃发之后,文学的消费性不断加重,传统的精英文学已无法满足人们多样化的文学审美需求了,因此,如何通过文学的自身变革来适应现代阅读的这种变化逐渐成为文学生产的新的增长点。在一开始,这样的适应是自发的,非主流的,但这几年情形发生了可喜的变化,许多精英文学、严肃作家和出版人参与进来,从而有力地推动了文学与消费和时尚的结合,其实,这种格局在文化产业发达国家已成为常态。可以明显地看出《杏烧红》作为推理小说在制作上的精良以及它与国外同类作品比试的信念。很显然,它与当下许多网络与出版商推出的流行悬疑小说的优劣是一眼可以看出的,比如它严谨的逻辑性。
它不像一些悬疑小说那样匪夷所思,凌空蹈虚,常常在关键处借助"怪力乱神"的非理性招法蒙混过关,而是一丝不苟,细致缜密。人物的行动,情节的推进皆前后照应,环环相扣,交待分明,虽然错综复杂,因果有时相隔万里,但都有迹有循,时时让人思前想后,恍然大悟。推理小说是建立在严格的逻辑推演基础上的,它的魅力就在于在混乱、错误、迷惑、悬疑之下不容疑问的铁的发展轨迹。正是前者,考验着一个作家的艺术想象力与戏剧冲突的设计能力,否则,作品的诱惑与趣味何在?而后者又在考验一个作家的思维水平,否则,作品的成立就成了一个大问题,看上去它是谜底,但这恰恰是小说赖以进行的前提。再如作品的知识性。知识性对许多纯文学作品可能并不是第一位的,但对推理小说而言,却是基础性的。因为任何犯罪行为都是通过一定的物质手段进行的,而任何一个现场和检材也都存在于一定的环境,以特定的事物呈现出来,对它们的还原,以及它们可能产生的后果的推论都必须依赖于科学的检测与分析。
《杏烧红》犯罪的实施都高智商的,其侦破推理过程除了犯罪学、刑侦学之外还涉及到心理学、古文字学、病理学、物理学、海洋科学、生物学、化学、药物学、拓朴学等等。我想读过这部作品的人都会惊讶于作者知识的丰富和他出神入化的运用,如有关冠心病的知识、赤潮的知识等等,其专业化程度之高实在让人钦佩。作家松鹰原是工科出身,长期从事科普创作,这无疑为他推理小说的创作打下了坚实的基础,虽然作者经过了严格的学院科学训练,拥有如此的科学素养,但在写作时仍然兢兢业业,不耻下问,据说为了赤藻破案的情节,作者曾专门赴外地采访海洋生物专家。书中的案发地,作者都曾前往考察,地形地貌,丝毫不爽。而为了还历史的真相,作者更是查阅了大量原始档案,做了扎实的案头工作,这确实与时下许多粗制滥造的同类书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推理小说要形成品牌来不得半点马虎,这是国外许多推理小说成功的经验,只因一时的利益是不能长久的。
如果说《杏烧红》止于好看、时尚、从推理到推那就错了,因为它同时具备了深刻的人文关怀,是一部具有历史反思勇气与现实理想担当的作品。要注意作家的自学追求,松鹰将这部小说定位于"社会推理",作者主张"文学要关注现实,关注人生,关注人性。一部好的推理作品应该具有深厚的社会内容、思想内涵和人性的关怀"。应该说,《杏烧红》确实在实践着作家的这一艺术理想。小说中,两名南方地产商相继离奇死亡,而且在死前,他们都收到一份画有相同"火"的符号和一组相同数字的死亡通知书。随着案情的破解,一个复仇的事件渐渐显露,被害人与罪犯的身份与关系也一步步明晰,而震撼人心的二十八年前的悲惨故事也浮出了历史的尘封。两个地产大亨原来早年为云南某知青农场的连长与指导员,而这个连长曾奸污猥亵多名女知青,女知青为了防范这个外号"笑面酋"的糟蹋,夜里竟用铁丝铰住宿舍门,以至大火来临不及逃生一下子烧死十几人,而在指导员通风报信后,笑面酋竟得以逃脱法律的制裁改名换姓几十年一跃而成为显赫的商人。然而,当年的两名知青却锲而不舍地追踪着元凶,以至有了二十八年后的惊天人命大案。近三十年来,文革题材、知青题材的作品不少,但以这样的方式来书写的还没有见过,小说中描写的那场惨剧以及知青的遭遇都是有原型的,面对那段特殊的历史,作者说道,"该谁为这段未见公开报道过的血泪事件埋单呢?这是那个疯狂年代、变态的'红色幽灵'对许多中国女知青青春的的亵渎,也是一个永远不能忘记的伤痕。"作者成功地运用了"好人犯罪"这一经典的悲剧模式,对中国当代史那惨痛岁月再一次进行了反思。二十八年毫不衰减的复仇激情,形象地说明了这一历史的沉重份量与无法消弥的创伤,而在二十八年中,人物命运的变化,身份置换又将人们的视线从历史拉回现实,促使人们反思社会的裂隙与人性的复杂,所有这些都使得这部精彩的推理小说获得了深刻的人文内涵,带上了浓厚的批判意识,在让人们享受智力的愉悦的同时伴随着精神的超越与情感的升华。
松鹰是一位有理想、有"野心"的作家,据说他已经完成了第二部社会推理小说,他认为,"中国目前尚无'社会推理小说'品牌,它既是一个空白,又是一座极富的、待开发的金矿。如果率先开发,文学和市场前景都非常看好。"如果依《杏烧红》的品质持续下去,这样的前景当不是空想,不过,这需要作家进一步的努力,也需要出版人的辛勤劳作。如果"花城原创"坚持这样品味,在精英与时尚、本土与世界、人文精神与艺术原创的结合点进行培育,一定会有新的收获,从而在内容产业上开发出更多的"中国制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