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悟空作为一只“石猴”,在很多人的印象中,他是没有眼泪的,甚至是没有普通人的喜怒哀乐的。这是一个不太准确的印象。即便孙悟空缺乏常人的情感,但他却经常哭,甚至是大哭痛哭。
第一回刚开始,在花果山,悟空与群猴喝酒之时,忽然烦恼不已,为自己不能长生不死而堕泪。第二回,悟空又哭,缘由是他赴海外留学的时候,在众位师兄面前卖弄武艺,被师父须菩提祖师赶走,悟空苦苦哀求却得不到祖师的宽容,无奈之下,他又一次“满眼堕泪”。刚开始这两次哭,悟空是为自己,但碰到唐僧之后,他的哭就大都是为了唐僧。
孙悟空第一次为唐僧而哭,发生在三打白骨精的时候。当时,唐僧不明是非,不辨真假,再加上有猪八戒的竭力挑唆,唐僧一纸辞退书,赶走悟空。悟空凄凄惨惨地离开,在回花果山的路上经过“东洋大海”,忽闻海潮之声,往下俯瞰,想起了唐僧,于是“止不住腮边泪堕”。
此时此刻,大海的潮水与天上悟空的泪水遥相呼应,致使悟空无法自已,潸然掉泪。唐僧给了悟空那么多的委屈,悟空却还记挂着唐僧,并留下眼泪。有时候,我都怀疑,在情感上孙悟空是否真的把唐僧当成父亲了。毕竟古人有所谓的“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再加上孙悟空对唐僧总是一口一个“师父”,叫的跟儿子喊爹似的。
再进一步推论,似乎孙悟空有恋父情结,而唐僧使他的这种情结有了用武之地。作为一个“纯粹”的孤儿,孙悟空比唐僧还惨。唐僧虽然也是孤儿,但他至少还是有父有母之人,而孙悟空是石头孕育的,而不是子宫孕育的,无人可以充当他的父母。没有父亲的孙悟空,似乎在唐僧身上找到了父爱。
可不,在刚加入取经队伍,悟空从猴子变成 “孙行者”的时候,他的服装还未能达到人的标准。为改变这种“进化”所遗留下来的问题,悟空找唐僧要了一件备用的小外套,再把它与虎皮“嫁接”到一块,成就了孙悟空独有的服饰装扮。唐僧还大夸悟空有创意,打扮很得体。
多年以来,从花果山到五行山,谁把悟空当人看过,谁给予过他温暖和照顾。可当他碰到唐僧,其变化就天壤之别了。唐僧是有史以来第一个把悟空当人看的人。唐僧关心他、鼓励他、教他做“人”、不是做“猴”的基本道理,即做人首先要穿的像个人模狗样的。
悟空着实感受到了一番浓浓的父爱。后来在祭赛国金光寺,悟空自告奋勇,要跟随唐僧去扫寺中宝塔,实则也是要保护唐僧。宝塔十三层,唐僧扫了十层,悟空也跟着扫了十层,最后三层唐僧体力不支,就交给了悟空。这个场景在86版《西游记》的电视镜头里得到了充分而感人的演绎,为渲染唐、孙之间的师徒之情,电视剧还为这段情节配了一个插曲《晴空月儿明》。
此曲此景把唐僧与孙悟空那种大于师徒关系的友爱推向了高潮,似乎也把两人之间所有曾经的不愉快一笔勾销了。是的,历史总是要向前看的。在扫塔过程中,唐僧宛如一个年老体衰的父亲,而悟空就好比一个壮年的儿子。一个父慈,一个子孝,堪称楷模,可入选“感动中国人物”。
除此之外,在外形上来看,唐僧虽不会武功,但高大伟岸、一本正经、一脸正气,可做父亲;而悟空身材不足四尺,形容短小,猴手猴脚,像个小孩,可做儿子。这一切,都是孙悟空恋父情结的先天条件,而他为唐僧而哭只不过是这种恋父情结的最直接表露而已。
如果说三打白骨精被唐僧赶走,是思念唐僧而哭,那么第二次,就是担心唐僧的安危以及取经大业的成败了。第五十一回,唐僧、八戒和沙僧三人误闯青牛怪的洞府,被抓获。悟空前去搭救,却不敌青牛怪,于是孙悟空 “扑梭梭两眼滴泪”,还边哭边吟了一首诗,以表达对唐僧的深深眷顾和依恋:
佛恩有德有和融,同幼同生意莫穷。
同住同修同解脱,同慈同念显灵功。
同缘同相心真契,同见同知道转通。
岂料如今无主杖,空拳赤脚怎兴隆!
原来孙悟空是感情如此细腻之人,根本就不是那个取经之前做土匪、取经之后做打手的偏执狂。
这首诗如此多的“同”,使我真要把悟空“同性恋”来看了。还好,孙悟空不可能是同性恋,他对男、女都不感兴趣。紧接着第六十五回,唐僧再次被黄眉怪掳掠而去,悟空“咬牙恨怪物,滴泪想唐僧,仰面朝天望,悲嗟忽失声”,还同时向天发问,为唐僧的命运担忧。
第七十三回,唐僧喝了被蜈蚣精下毒的“红枣儿茶”,昏倒在地,不省人事。悟空打不过蜈蚣精,又一次大哭。与此同时,黎山老姆变成一个妇人,正在为亡夫烧纸钱。她告诉悟空,自己的丈夫也是被黄花观里的蜈蚣精害死的。悟空一听此言,泪水再次涌出。
接着第七十七回、八十三回、八十六回,悟空都有为唐僧的安危而哭的感人举动。西游后五十回,悟空真是没少为唐僧哭。他都快熊包到林黛玉的程度了。只不过,人家林黛玉的眼泪是为宝玉而飞,而悟空的眼泪是为唐僧而飞。
俗语说的好,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时。对于孙悟空来说,这句话却应该改为“男儿有泪就轻弹,管他未到伤心时”。中国古典小说人物中,第一“哭男”的花魁无疑让刘备给占了,唐僧因在作秀的能力上不敢望刘备之项背,暂且屈居第二。而超级英雄——孙悟空,居然在“哭功”上敢与刘备、唐僧一比高下。
给人一种印象,孙悟空即便没有七十二变,也能如刘备那般“哭行天下”,只不过是因为其个人能力比起刘备和唐僧不知强过多少,才隐藏和埋没了孙大圣的哭功。
其实孙悟空完全没有必要如此担心唐僧的性命。他深知在西天路上,有“护教伽蓝、六丁六甲、五方揭谛、四值功曹”等诸多高层大人物按照观音的命令,都在轮流值班,暗中保护唐僧。既然孙悟空都深谙唐僧有一种类似于治外法权的身份和特权,那么为何孙悟空还要老为他的安危急得痛哭流涕呢?原因要么是他有恋父情结,要么是他天性就爱哭。
反观唐僧,却很少为悟空而哭。在这一点上,两人之间是不对等的。或许你觉得唐僧为悟空担忧的方式较为多样化,不仅仅限于哭这种形式。其实不是这样,唐僧基本上不为悟空而担忧。或许那是因为悟空本领高强,不需要人担忧。但本领高强与否,不是某个人受到关怀的标准。猪八戒受到唐僧青睐,并不是因为他技术较差,而是因为八戒懂得给唐僧面子。而悟空恰恰不能满足唐僧作为领导人的面子需求。
所以,即便悟空常为唐僧而哭,也不能改变他与唐僧的基本关系,唐僧还是不会最喜欢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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