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丁丁先生的书,初拿到感觉很单薄,看了目录感觉很浅显,但当真正阅读时却会有令人意外的享受。尽管只是一本选集,在文章篇目的安排上也有些“参差”感,但对于像我这第一次接触先生的书,第一次接触“青年对话录”企划的读者来讲,确实会有耳目一新的感觉。 毕竟我们读到太多文字,它们只在以感官的愉悦,却无暇于心灵的丰盈。 少年的忧伤高贵 “我把这本书献给读中学的孩子们,尤其献给深受失败教育之苦的孩子们,献给那些意识到生命宝贵却无法改变为他人生活的命运的孩子们。”(汪丁丁《青年对话录•人与制度》) 芥川龙之介曾说,少年时的忧伤是对整个世界的傲慢。 高中的时候,作为社团前辈的我曾一厢情愿地拿这句话作为给新社员的入社考题让他们以此作为,结果收上来的要么是以“骄傲”为题的八百字议论文,要么就是有白衬衫和格子裙的纯爱小说……仔细想想也很正常,毕竟任何一句话都要在特定的语境下,某种解读才能成立。让单纯如水的高中生来解读这句话,也只能有这样的解释吧。 但愿他们可以一生这样安宁。 当然在这里拿出这句话,它的意义显然会有不同。我比较相信这里是更适合解读这句话的语境。“少年”象征着纯粹,至少在每个人的生命或许都会有这样一段不谙世事只关照自己心灵的幸福时光吧。但当这样的少年开始忧伤时,就意味着整个世界的模样在他眼中,渐渐地在改变吧。 肩上的红蜻蜓,为什么会飞走呢? 当少年开始思考这个世界时,因失落而产生的感伤是不可避免的。更直接地说,一个世界的真实慢慢在他们的眼前展开时,原本的憧憬和美好便会大打折扣。他们会意识到“矛盾”的存在,这种矛盾在《人与制度》中被表述为“双重历史性”:个人与社会的无法避免的不协调——会随着个人发展愈加激烈的矛盾。 但无法避免并不意味着无从解决。面对这样一个世界,“不协调激发了摆脱或改造的欲望。”这其实是人性中“高贵”的真实表现,也正是它驱动了“文化的创造”。然而很遗憾,在大多数时候,这种高贵总会被湮没。 是时候来谈一谈“道路问题”了,对于青年人来说,即使是“未选择的路”,也并不意味着“不可选”。 知识分子的真性情 在《称呼的感受》一篇中,汪丁丁先生说自己总被称为“丁丁”,“自己待人接物不够成熟,不够被称为‘老汪’之类的。”其实从这本书里,我们也可以感受到他所言的“不成熟”。这本书中包含了大量汪丁丁先生与自己的自媒体上的读者之间的对话,讨论大多围绕学术课题展开,这种与读者之间的互动在国内学者中实属罕见。他乐于走出象牙塔,乐于将自己的学识与青年人共享,这本身是不够“成熟”——“真性情”的体现吧。 除此之外,这本选集里还有不少“真性情”的文字。比如在“互联网问题”部分,各篇次的“火药味”逐步上升,从对中国互联网管理不力利用不善表示忧心,再到最后对自己及整个网络上“无聊的消遣者”的强烈谴责——尽管我对那篇被放入选集的“声明”还是感觉有些“不够格”,含金量稍欠,但在这样的文字中,你会感到亲切和感染力。 所以任何事物的价值,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使用它的人。互联网如此,日益深化的“自由”也是这样。 制度与复杂的自由 这本选集是以“制度”展开的。书中定义制度为“人际关系的总和”。这个定义要把我们通常所认为的起约束作用的“条条框框”要更深入一些。制度并不是对自由的限制,而恰恰是自由的保障。 哈耶克曾在《通往奴役之路》中将“个人主义”理解为“把个人当作人来尊重,就是在他自己的范围内承认他的看法和趣味是至高无上的。”这种表述实质上明确了“自由的限定”,也不难理解为什么曾被许诺过的“无限的自由”仅仅是谎言了。“自由”倘若成为“无限的权力”,势必会对他人的“自由”造成妨碍,从而让整个社会陷入一个难解的悖论之中。 那么我们要怎样诠释自由呢?“社会之所以能够维系自身,不是因它的整体性对它有约束,而是因为它具有重要性的成员能够在社会交往中不断达成他们感受到的重要性共识。”这是汪丁丁先生在《法律基本问题是判断自身未来的演变方向》中的表述。类似的概念被爱因斯坦表述为“不断累积的人类道德基础”。这种建设有赖于社会“重要成员”,更在于一个社会的制度,究竟可否承载一个具有进步意义的“核心价值观”。 我们相信它可以不断优化。正因如此,我们也理由相信,世界可能会变得更好,因为自由的保障会终将让它在一个更合理的范围下,得到阐释。
宁静与简单的幸福 “主题幸福感的特征,甚至唯一可能的特征,是‘内心的平静’。”(亚当.斯密) 从我自己看来,处在这个年纪的人往往对于“制度”是颇具恶感的。这就好像加筑在每个人身上的樊笼,充满恶意却又无法挣脱——仿佛能挣脱它便是一种幸福了。 这就是为何福柯总会被年轻人迷恋,因为表象上他所表达的“一切制度皆监狱”刚好契合我们的抱怨,仿佛是给我们“不合理的抱怨”提供了理论支持。 然而很遗憾的是,我们必须看到,福柯的表述里并没有认为这种“制度”会使自由和幸福从根本上被破坏。它仅仅是一种工具,而且是必要的。只要不被滥用,它总会起积极的作用。 因而自由和反抗并不具有自然的联系。或者说幸福,也不必依赖于外在的改变。斯密所言的“内在的平静”其实是汪丁丁先生始终想要劝导年轻人具备的精神特质,是对帕斯卡尔的忧虑“人不知该如何安静地呆在在自己的房间”的解决方案。 思考的理性是解决焦虑的良方。盲目的人生永远不会宁静,它总要随着外物不断改变。而在得到最终的幸福之前,我们也只能不断改变,但这种改变,是要寻找书中所谈的“生命的唯一性”。“你必须具有生命的激情,你必须有激情地生活,否则因缺乏创造,你的生活会有无数‘不可承受之轻’”。“寻找,意味着不重复别人的生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