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当这河灯,从上流的远处流来,人们是满心欢喜的,等流过了自己,也还没有什么,唯独到了最后,那河灯流到了极远的下流去的时候,使看河灯的人们,内心里无由地来了空虚。 “那河灯,到底是要漂到哪里去呢?” 多半的人们,看到了这样的景况,就抬起身来离开了河沿回家去了。于是不但河里冷落,岸上也冷落了起来。 这时再往远处的下流看去,看着,看着,那灯就灭了一个。再看着看着,又灭了一个,还有两个一块灭的。于是就真像被鬼一个一个地托着走了。 打过了三更,河沿上一个人也没有了,河里边一个灯也没有了。 第一次读《呼兰河传》,至此处,头皮发冷。我也就知道鲁迅为什么那么青睐萧红了。确实是一个天才。两萧都“经过”了鲁迅,但真正获得鲁迅精髓,脱胎换骨的,只有萧红。萧军还是天资差一点。看他延安时期日记(《萧军全集》最后四卷,出版后没有公开发行),也就知道他虽然性格倔强,有对自由的追求,但骨子里的渣滓太多,专制的烙印是如何也磨不掉的。但萧红,就完全不一样了。她太敏感了,她骨子里对自由,对爱的追求,是那么纯正而深切。什么都无法阻挡,她也知道自己不需要什么。不像萧军到头来还是不知道自己在追求什么。 电影里最后在萧红临死之时,由端木蕻良朗诵放河灯这一段,画面出现河灯。我觉得无论摄像,还是情感,都表达得比较到位,是电影里的精彩段落。有爷爷、河灯这两个镜头,而且那么唯美,那么深情,那么感伤,我们就知道导演还是懂萧红的。 李建军批评电影《萧红》说,“电影《萧红》从一开始,就找错了方向。它没有将焦点对准人物的精神世界,对准她的文学世界,没有致力于研究和探索萧红之所以优秀的精神特点。像当下许多流行的电影一样,它将注意力放在了作家的私人生活方面,放在了男欢女爱方面。”电影《萧红》确实有这个毛病,但这也是电影这种视觉艺术的局限所在,它毕竟不是文字的。 他接着说:“本来,萧红与鲁迅的交往,是电影应该着力表现的一个事象,鲁、萧的交往中,也有很多的细节和故事,可供采择和利用,但是,导演完全没有这样的自觉意识。在这部电影里,鲁迅给观众留下最深印象的,似乎就是那句近乎轻慢的“你怎么谢我”的话——这简直是对鲁迅的亵渎。无论导演处理鲁迅和萧红交往细节的初衷何在,它留给人的感觉都是消极的、倒胃口的。”李建军的批评,后面一部分我同意,那句“你怎么谢我?”确实不雅。但电影不表现鲁、萧交往的过程,我感觉还是没有一个演员能演出来。鲁迅,太难演了,他的强烈的个性,高不可攀的精神高度,当下中国有哪个演员可以演出来?导演粗线条处理这一节,我想也是藏拙吧? 文学,与电影,真是一对冤家,他们之间的关系处理,真的极难。我看电影表演作家,或者名著,一般都是看看而已,从不抱很高的期望,因为这本来是两种艺术。所以,优秀的电影,必须从文学里超越出来,竭力发挥电影的潜力,而真正的作家,他们的创作也从来不想如何改编影视。当下,一些作家在创作小说之时,就想如何更有利于改编,这样的作家从来不是好作家。同样,一个导演、演员,在从事电影艺术时,想着如何完整真实地表达原著的精神面貌,那么,也拍不出优秀的电影。因为,一开始你就已经成为了别人的奴隶。 当然,从某种意义上,也可以说,电影就是文学,用电影表现手段完成的文学。不过,这又是另一个话题,且打住。 2013年4月12日写于北京海淀区大有庄 (兰州市安宁区甘肃省委党校文史部73007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