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浪费笔墨介绍大名鼎鼎的海明威。如果哪位文学青年不知道海明威，那就拜托您以后别打着文学青年的幌子招摇撞骗。如果你不是文学青年，你想知道海明威，那么您百度吧。我这里谈的是海明威一篇小说的读后感。当然，我没学过文学理论，我的所有言论均由万小刀本人负责，跟俺没有半毛钱关系，如出现不当或不准确之处，臭鸡蛋往他身上招呼便是。
　　
　　大约在高中的时候，就在课本上读过海明威的《老人与海》。因为课本的关系，我对《老人与海》并不感冒，那种偏见到如今仍然根深蒂固。两年前在网上读到海明威的短篇小说《弗朗西斯·麦康伯短促的幸福生活》后，我才彻底喜欢上这个用猎枪往自己嘴巴里开枪的老头。当时我就对一些文学青年说过，海明威的这篇小说是他最好的小说。很多文学青年对此不以为然甚至嗤之以鼻，直到前几天，我买了一套海明威的短篇小说集（上下两册），在海明威的自序里，他自己也说这篇小说是他最喜欢的。我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了。
　　
　　这篇小说放在小说集第一篇，足见作者和编者对其重视程度。
　　
　　我一直把书比作女人。好的小说，你读一遍，相当于脱去一个女人华丽的外套，读第二遍，相当于脱去她的内衣，读第三遍，才能扒光她的内裤，饱览春色。如果一本小说，读一遍便全部读懂，就像一个只穿外套不穿内衣内裤的女人一般，一次就把她衣服扒光了，多少让人感觉有些肤浅。在我有限的阅读经历里，除了海明威的这一篇小说，还有《喧哗与骚动》《百年孤独》《情人》，以及王小波的《革命时期的爱情》。
　　
　　其实《弗》的故事不复杂，写的就是一个美国人麦康伯带着妻子到非洲打猎，为了保证安全，雇佣了一个白人猎手做保镖。在一次猎杀狮子的时候，麦康伯临阵脱逃，他妻子看到自己丈夫这么胆小，便喜欢上勇敢的白人猎手威尔逊，并跟他发生了性关系。麦康伯性格懦弱，一直被他漂亮的妻子牵着鼻子走。自己妻子跟人偷情，他也不能怎么样，但这激发了他潜藏的勇气。于是第二天去猎杀野牛的时候，他发狠般地胆子大起来。在追杀一头受伤的野牛的时候，他没有逃，并异常勇敢，在小说的结尾，他被他妻子一枪给打死了。
　　
　　这么一个简单的故事如何被海明威写得起伏跌宕韵味悠长。哥先说说海明威小说里的对话艺术。
　　
　　小说的开篇对话很经典，如此经典的对话，海明威童鞋用心良苦，但我相信没有多少读者能读出其中的韵味。引用原文如下：
　　
　　现在是吃午饭的时候，他们全坐在就餐帐篷的双层绿帆布帐顶下，装出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的样子。
　　
　　“你要酸橙汁呢，还是柠檬汽水？”麦康伯问。
　　
　　“我要一杯兑酸橙汁的杜松子酒，”罗伯特·威尔逊告诉他。
　　
　　“我也要一杯兑酸橙汁的杜松子酒。我需要喝点儿酒，”
　　
　　麦康伯的妻子说。
　　
　　“我想这玩意儿正合适，”麦康伯同意地说。“告诉他调三杯兑酸橙汁的杜松子酒。”
　　
　　——《弗朗西斯·麦康伯短促的幸福生活》小说开头
　　
　　对很多读者来说，没有一个花枝招展的开头，根本就勾引不起阅读的胃口。海明威这个开头，表面上看平平无奇，甚至废话连篇。小说就喝什饮料，还用这么多篇幅，小样似乎是在充字数骗稿费嘛。其实不然，海明威童鞋在不动声色中，就把人物的关系和性格交待清楚了。就像高深莫测的《独孤九剑》一样，刚出招时，平平无奇，但人家后发制人无招胜有招。饮料不过是一个道具，当然另一个作用就是让小说更加贴近生活。麦康伯问喝什么酒，是喝酸橙汁还是柠檬汽水。看威尔逊怎么回答的，他两者都不要，选择另外一种饮料。这个白人猎手在跟他的主顾唱反调，表现得有些颐指气使。对话最绝的要数麦康柏的妻子了，威尔逊想喝什么，她也喝什么。从饮料的选择，看出她跟威尔逊一起将她的丈夫孤立，但她又不想明火执仗地孤立丈夫迎合威尔逊，于是又此地无银三百两地给他丈夫解释“我需要喝点酒”。最可悲的是麦康伯，自己妻子跟别人统一战线了，自己还去迎合，他这个主顾在他雇佣的猎人和自己的妻子面前完全处于弱势。人物的性格和人物的关系就这样展现出来了，对话的背后还隐隐告诉读者，威尔逊和麦康伯妻子关系暧昧。后文证明他们有奸情。
　　
　　像这样的对话还有很多，从人物的对话体现人物的性格，三流的作家，在对话后面可能会画蛇添足的写写人物的心理，这样字数也可以更多，能骗更多的稿费。但海明威笔下的人物，一说话，就能判断出人物的心理，如果读者不去思考，是品味不出其中的韵味的。
　　
　　我有很多热爱写作的朋友，他们语言功底没得说，但是他们把笔下所有的人物，都用同一种说话风格表现出来，甚至所有的人物都差不多同一种性格，这样就无法给人深刻的印象。小说能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主要靠小说鲜活的人物支撑。而不同性格的人物，说话方式和处世方式都是不同的。大师金庸的小说如果将周伯通的说话风格用在郭靖身上，那就显得格格不入。或者，如果人人说话风格像周伯通，那整部小说也没啥意思。桃谷六仙，说话风格一个球样，在读者印象里，只记得桃谷六仙这一个整体形象，而不是六个人物形象。
　　
　　再举个王朔的例子，这个老流氓早期写的小说挺纯情的，哥很喜欢。这些纯情小说里的男主角都有些痞气。王朔大概天真地以为，这种痞气很能吸引读者，于是他在后来的《顽主》和《一点正经没有》里塑造了一堆痞气十足的人物，这样就有些泛滥了。十多年过去，我对王朔《空中小姐》《永失我爱》等篇章印象深刻，而《一点正经没有》之类的篇章在我记忆里变得“一点印象没有”。
　　
　　罗素说，参差多态乃美之根源。这个玩姐弟恋的家伙并非浪得虚名。
　　
　　除了人物对话，再说小说的结构。
　　
　　前面说了整个故事并不复杂，之所以写得起伏跌宕，最重要的当然是小说的结构。小说的结构、语言、人物、情节、思想，在我看来是最重要的五个要素。阅读《弗》的读者，一定得注意小说情节的时间关系，一开始写的是吃午饭，接着写半小时前，再接着又写吃午饭后，再接着写到晚上，晚上后又回忆昨天狮子出现在营地和早上猎杀狮子的故事，再到麦康伯妻子晚上偷情，然后第二天早上去猎杀野牛。时间顺序完全打乱了，因而显得悬念跌起。如果不打乱，其实故事很平淡。
　　
　　除了结构外，另一个值得称道的是，小说在表面的对话和描写之中，给读者的是一个平淡的故事，甚至有些拖沓琐碎。作者没有写偷情的细节，人物的对话里也没有直接提到偷情，只有从人物的对话揣摩人物的心理，才会发现，麦康伯妻子偷情了。在小说结尾，麦康伯在杀野牛的时候，他妻子在背后也开了一枪，并没有打中野牛，却打中了麦康伯。表面上看，似乎是误伤，其实是谋杀。麦康伯妻子为什么要谋杀亲夫？因为麦康伯之前一直是个懦弱的男人，在他控制欲极强的妻子面前处于弱势，而现在他被狮子吓得临阵脱逃后，妻子又跟人偷情，让他变得勇敢和强硬。她已无法再控制他了，甚至可以料想，猎杀完毕，他就会跟她分道扬镳。而她如果离开了有钱人麦康伯，就过不上奢华的生活了。于是把谋杀亲夫。猎人威尔逊虽然也不是什么好鸟，但他还是很聪明的，他知道这不是误杀，是谋杀。他还帮她做伪证。自己控制不了这个男人，就把他杀死，然后他所有的财产都归她所有。多么精明又阴险的女人。
　　
　　——但是这一切都是我在这里分析的，如果泛泛地读一遍小说，是看不出偷情和谋杀的，需要读者思考和揣摩。本人的短篇小说《怀念羊》也有过这样的尝试，主人公眼睛里看到的故事背后，也在发生着另一个故事。这个就需要读者掩卷的时候思考一下下了。
　　
　　还有其他的，哥累了，就不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