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月30日，有网友通过论坛发帖称，河南省平顶山市宝丰县第一高级中学校方不仅要求学生向孔子像下跪磕头，还规定在校学生每天清晨5点必须起床诵读《道德经》，不少在校学生对此怨声载道。此后，该校罗校长回应称，学生跪拜孔子确有其事，但“他们对祖宗圣贤的崇敬是油然而生的”，学校并未强制要求学生下跪。（2月1日《现代快报》）

跪拜孔子，诵读《道德经》，多么怪异的混搭。即便非要跪拜孔子，也应该诵读《论语》，或者诵读《道德经》，跪拜老子吧，这才是“对号入座”。孔子、老子是大圣人，不是不值得跪拜；《论语》、《道德经》是传统经典，也不是不应该诵读，但河南宝丰县第一高级中学的做法，显然不合时宜，弥漫着急功近利的色彩。据称，该学校要求诵经的原因是“校长认为读经能上北大清华，读完学渣变学霸，学霸上清华”。

诵经真能考上北大清华吗？即便将《道德经》背得滚瓜烂熟，恐也未必考上北大清华吧。其实，无论强令学生诵经还是跪拜孔子，意在驯服学生而已。如果跪拜孔子就等于向传统文化先贤行礼，就会对祖宗先贤油然而生崇敬，未必太一厢情愿了些。试问，被强迫的行礼，谈何油然而生？至于组织学生每天两次诵经，又过于形式化。

鲁迅曾说过，“孔夫子之在中国，是权势者们捧起来的，是那些权势者或想做权势者们的圣人”。换言之，孔子被严重工具化了。此说不无道理。孔子生前吃尽了苦头，“跑来跑去，虽然曾经贵为鲁国的警视总监，而又立刻下野，失业了；并且为权臣所轻蔑，为野人所嘲弄，甚至于为暴民所包围，饿扁了肚子。弟子虽然收了三千名，中用的却只有七十二，然而真可以相信的又只有一个人。”在历史上，孔子之所以受到统治者欢迎，原因在于他“计划过出色的治国方法，但那都是为了治民众者，即权势者设想的方法，为民众本身的，却一点也没有。”

明乎此，孔子无论受宠还是受辱，都身不由己。被褒扬为大圣人，孔子客观上扮演了被利用的角色；被污名化，同样充当了一种符号被利用。既然如此，我们为何不能真正拂掉强加在孔子身上的种种标签，还原一个真实的孔子？为何不能理性看待孔子而不是盲目崇拜？

黑格尔曾这样评价孔子和《论语》：“我们看到孔子和他的弟子们的谈话，里面所讲的是一种常识道德，这种常识道德我们在哪里都找得到，在哪一个民族里都找得到，可能还要好些，这是毫无出色之点的东西。孔子只是一个实际的世间智者，在他那里思辨的哲学是一点也没有的，只有一些善良的、老练的、道德的教训，从里面我们不能获得什么特殊东西。”对一些孔粉来说，也许不接受这种评价，但兼听则明，孔子祛魅并没有什么坏处。非要匍匐在其脚下，磕头如捣蒜，甚至自我感动得涕泗横流，实无必要。

笔者比较欣赏王小波的观点，他在《我看国学》中坦言：“读完了《论语》闭目细思，觉得孔子经常一本正经地说些大实话，是个挺可爱的老天真。自己那几个学生老挂在嘴上，说这个能干啥，那个能干啥，像老太太数落孙子一样，很亲切。老先生有时候也鬼头鬼脑，那就是‘子见南子’那一回。出来以后就大呼小叫，一口咬定自己没‘犯色’。总的来说，我喜欢他，要是生在春秋，一定上他那里念书，因为那儿有一种‘匹克威克俱乐部’的气氛。至于他的见解，也就一般，没有什么特别让人佩服的地方。至于他特别强调的礼，我以为和‘文化革命’里搞的那些仪式差不多，什么早请示晚汇报，我都经历过，没什么大意思。对于幼稚的人也许必不可少，但对有文化的成年人就是一种负担。不过，我上孔老夫子的学，就是奔那种气氛而去，不想在那里长什么学问。”

笔者之所以不厌其烦地引用此段话，就在于深深被此话所迷住、所折服，这才是真正理解孔子，还原孔子。孔子本来不就是一个老先生吗？教了一些学生，对学生有不同的指教，有时煞有介事，有时谆谆告诫，有时一本正经，有时又絮絮叨叨，总之确实是“挺可爱的老天真”。这样的老先生，如果说他有多么精湛的学问，倒也未必；说他多么危害社会，也不客观。当然，孔子有自己的思想体系，也在推销自己的价值观，但并没有真正风光过，毕竟在当时他并不多受待见。

一方面应该承认，春秋战国时期，儒家和法家、道家、墨家、农家、兵家等各个思想流派相互切磋、相互激荡，形成了百家争鸣的文化大观，丰富了当时中国人的精神世界。另一方面，也应该看到孔子在当时并未神化。可后来，为什么被不断加冕呢？时至今日，仍能享受跪拜，风头一时无两，有多少人真正理解孔子？

孔子也许最需要的不是拜，也不是跪拜，甚至不是崇拜，而是希望找到共鸣者，希望他的价值观能够尽量深入人心。他提出“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可河南那所学校为何强迫学生跪拜他呢？报道称，校方不求学生向孔子像下跪磕头，还规定在校学生每天清晨5点必须起床诵读《道德经》，导致不少在校学生怨声载道。学校的做法，不是和孔子对着干吗？孔子还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其实，己所欲也不能施于人，强迫学生跪拜和读经，显然很粗暴，与孔子学说背道而驰。那个口口声声弘扬传统文学、尊敬孔子的校长，实际上却缺乏道德，太粗野狂妄，是从言行上挖传统文化的墙角，实不可取。

再也不希望我们的学校强令学生跪拜了，哪怕出于善意；也不希望孔子被标签化，被神圣化，该还原真实的孔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