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人是群居性生物,只要人多的地方,中国人都爱往前凑;似乎,中国人有一种天生的本能,直觉到只要是人多的地方,就一定有热闹可看。 这是为什么? 我思考这个问题已经很久了。难度在于,我也是社会中的一员,和大家是同质的,诸多行为习惯背后的原因早已成了集体无意识,潜藏在内心深处,支配着我和你,很难被折腾出来。 勉为其难吧。 有人说,中国人看戏看多了,从小看到大,习惯于把自己当作看客,以至于哪里都是戏台、舞台。有人在打牌,站在旁边看的人,里三层外三层,比打牌的人多多了;有人争吵、打架了,中国人看;有人跳楼了,中国人看;有人跳水了,中国人看……哪怕打架、跳楼、跳水的这些人和围观者素不相识,没有半毛钱的关系,中国人仍然看得津津有味。确实,去剧院看戏,得买票,在大街上看热闹,免费的,实惠多了。 除此之外,爱凑热闹,同中国人的审美观也有点关系。中国历史悠久,中国人很有点历史感和故事感,喜欢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开头和结尾,反正,中国人特别在意结果,他们喜欢身临现场,直观看到一件事情的最终结局,否则,他们就会四处打听,刨根究底,直到了解结果为止。 当然,和中国人精神生活贫乏关系就更大。中国人不爱看书,更不爱思考,内心比较空虚,耐不住寂寞;价值判断基本是世俗和传统层面的;思维方式平面化、模式化、简单化。“看热闹”给他们提供了一次边缘的精神生活契机。中国人一边围观,一边作出价值判断,部分丰富了精神生活的需求——这和中国人喜欢看电视剧是一个道理,电视剧情节雷同,符合世俗和传统的价值观,无需费神费力去思考,图得就是一个热闹和轻松。中国的电视剧水平相对比较低的一个原因,就是因为制片、编剧和导演为了谋求收视率,一直在迎合观众不爱动脑子、只图热闹的习惯;有导演敢玩深刻、深沉?保证让他血本无归;所以,抗日神剧的收视率一直居高不下,包赚不赔,就是因为打打杀杀的场面比较热闹了,还都有一个圆满的结局,能充分满足观众的审美习惯。有怎样的观众,就有怎样的电视剧,我国的电视剧以思想肤浅、情节热闹为主,就毫不奇怪了。 或许,中国历史上朝代更迭频繁,战争频仍,中国人普遍缺乏安全感;而人多力量大,人越多的地方,中国人也越有安全感;所以,这也比较好理解中国人喜欢往人多的地方凑的原因,这里边很有点历史和人际文化的遗传基因在起作用: 首先,大家多见见面,混个脸熟,熟人让人有安全感,熟人也好办事。比如,一个人来到一群陌生人身边,就会感到不安和害怕;是啊,谁会帮助一个陌生人呢?不仅不会帮助,有可能还会把陌生人当成危险分子加以防范。那么,如何让自己相对于人群是熟人而不是陌生人呢?捷径就是平时就要多多在众人面前露露脸,打打招呼,一回生二回熟。中国人爱凑热闹,是因为那里人多,自己露脸的效率高,被众人记住的几率大。在乡下,傍晚的时候,很多人习惯坐在门口吃饭、聊天、乘凉,我觉得,其中无意识的目的就是为了充分暴露自己的脸,建立自己的人脸识别系统,让自己的脸充分呈现在众人的视网膜上,使自己成为更多的人的“熟人”;一个人只有觉得自己是其他人的“熟人”,才会具备存在感和安全感。 其次,人多的地方,安全感相对比较强。单个人势单力薄,众人抱团或者组团,聚集在一起时就获得了力量,单个人获得了群体的保护;单个人融入集体时,即便集体遭到攻击,但因为人多,单个人受到伤害的概率也下降了。这有点像大海里的小鱼,为了对抗鲨鱼,小鱼经常成群结队地聚集在一起,既可以迷惑鲨鱼,又降低自身被鲨鱼吞吃的几率。从中我们也可以看出,中国人喜欢热闹,包含有怯弱者的心态。 第三,群居提供了信息交换和交流的平台和机会。大家在墙根下晒晒太阳,家长里短地闲聊,可以了解最近发生在身边的事情,及时掌握有用的信息。 除了上述的观点外,我还有一个比较特别的结论—— 中国人讲究中庸,中庸对于中国人是一种强大的吸引力,而在群体性行为中,中庸包含了浓厚的“从众”色彩,这也可以解释中国人从众心理特别明显的原因。请读者思考一下,一件热闹的事情出来以后,大家都满怀好奇和看热闹的心情去围观了,独独你无动于衷,你是否觉得自己很特别、其他人也会觉得你很特别呢?如果没有个人的文化和思想素养的支撑,你的这种无动于衷,只会让你和你周围的人感到不安和奇怪。此外,群居、从众也让中庸的局面得到了集体无意识的维持。众人是单个人的参照系,一个人只有经常出现在众人当中,才能了解其他人的变化和水平,并随时调整自己的行为方式和观念,确保自己和其他人基本差不多,不掉队、不落伍、不超前;对中国人而言,如果自己显得和大家很不一样,无论是超前还是落后,都会引发自身和他人的不习惯、不安。 ——比如,一个爱打麻将的人,就算不打麻将,他也爱到麻将馆转悠一下,看看热闹,了解了解行情;如果他好久不去转悠,哪天他突然发现村子里居然没有一个人打麻将,大家都改成读书了,这将给他造成多大的困惑和困扰?他一定会惊慌失措。这就好比我偶尔也会打听朋友们在做什么事、看什么书一样,这是有必要的,如果我在看庄子的书,而有人却在研究海德格尔了,这同样会让我感到有某种程度的不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