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有一个小男孩一本正经地问熊亮:“叔叔,怎么当一个野孩子?” 熊亮同样一本正经地回答他:“这事有点麻烦,你以后可能会变成一个闷蛋。”
熊亮,儿童绘本画家,7岁女孩的爸爸,代表作《小石狮》《兔儿爷》。曾获台湾开卷最佳童书奖。
熊亮留着长胡子,看上去很老成,酷酷的,但一接触就原形毕露,没个正形儿。聊到兴起,他盘腿坐在地上,手舞足蹈地讲故事,似乎连胡子都会说话。
他的生活符合你对儿童绘本画家的想象:神秘的长胡子,眼睛里时刻闪现着的灵感的火花,偏居城市一隅,骑单车旅行……
熊亮高中没读完,绘画全凭儿时在阁楼里跟着《芥子园画谱》自学的底子。工作后,绘画的梦就搁置了。28岁那年,他重新拾起了画笔,把中国传统的小石狮、兔儿爷、风筝、年……带到温暖的故事中。
在他的笔下,年是一个貌似很可怕的怪物,会吃掉孩子,但其实它很孤单,孩子们说“年,新年好”时它会感动得稀里哗啦;包公是个很自怜的人;而凡·高是个很幸运的家伙。
“小时候学到的那些东西,是不会丢掉的”,这是熊亮做儿童绘本的原因,他希望能带给孩子们一份温暖的记忆,让孩子们去相信“万物有情”。
先当野孩子,再当画家
小时候的熊亮是一个野孩子。
野孩子,就像地里长出来的植物,给点阳光就灿烂,撒着欢儿地玩,无拘无束,自由生长。
熊亮在浙江的一个小城市长大,父亲经常骑自行车带他去乡下小溪里抓虾,去地里捉蚂蚱,捡石头,爬树,抓蛇。这得益于他有一个上进的哥哥熊磊当好学生承担压力,熊亮就自由了,成绩单很少有人审查,放了学就去野地里玩耍。
熊亮很小就拥有自己的阁楼。还在他上小学、初中时,父亲去图书馆借了许多书给他看,有古代的书法作品、山水画,还有人体艺术画册。不上课的时候,熊亮就在阁楼里按照《芥子园画谱》自学画画,凭着兴趣,一直画到高中。
有个高中同学被父母管得很严,经常被吊着打。有一天,同学和家长对峙:“为什么我不能像熊亮那样想出去玩就出去玩?”同学家长训他:“熊亮会画画,你会什么?”
其实那时的熊亮,画画也未必出色。归根结底,是家长的放纵。
熊亮走上绘画之路后,一个画画的朋友和他说起自己小时候学画的往事。朋友是正经拜了师学艺的,画画也很专业。有一天,画了整个下午很疲惫,就在躺椅上躺了一会儿,突然听到了爸爸的脚步声,吓得腿都发抖,起不来了。朋友的爸爸见他偷懒,狠揍了他一顿。
熊亮长大后,很庆幸父亲的放养政策。
没有人管他、约束他,才让他对绘画的爱好发自本心,没有像朋友那样留下阴影,他才能在28岁时重新捡起画笔。
现在,熊亮已经出版了四套绘本丛书,他做创意绘画,哥哥熊磊进行策划推广工作,合作十分默契,在业界,兄弟二人被传为佳话。
“野爸爸”教女记
熊亮的女儿叫熊添竹,意为“熊猫添竹”,她最爱的游戏就是和爸爸一起捡石头。
全家刚搬到北京郊区亦庄时,熊亮的遗憾是“太干净了,地上只有易拉罐,找不到有泥土的地方”。他骑着自行车在附近转,幸运地找到了田野、鹅卵石和泥土。
有一天,哥哥熊磊碰到了熊亮和添添。
熊磊问添添:“你在找什么?”
添添高高兴兴地答:“爸爸和我捡故事呢。”
一花一世界,一个小石子就有一个故事。
每一个石头都不规则,样子千奇百怪,颜色也各有不同:三角形、瘦长形、扇形,赭红色、墨绿色……捡回来的石头,他们视若珍宝。洗干净后,添添挑出最喜欢的石头,剩下的被熊亮带到工作室里。
熊亮去旅游时,也不忘给女儿捡石头,千里迢迢背回北京。石头们有些是来自泰山山顶的,也有西藏阿里的,还有大同云冈石窟附近的。
他们组织了一个小石头剧院。爸爸给小石头化妆,小石头就有了五官和表情。它们有的被派去当护士,有的当医生,还有的去当病人。这些小石头的演出即将变成《野孩子》系列图书。
熊亮画完了《野孩子》才发现,有的奇特的石头并没有出现在“演员”的行列中。一问女儿才知道,最好的石头都被女儿“私藏”—放在了自己的柜子里,舍不得拿出来。
熊亮乐了,其实在人生中也是,有时候你不能太出色,太出色往往会失去机会。这个社会永远是二流的角色在唱主角,连这个小石头剧院也不例外。
他经常告诉女儿要环保,不光说,还身体力行。
熊亮用的手机是妻子淘汰下来的,用得太久,电池不好,每天只能打三个电话,“三个电话也就够了。”
电脑是很老的型号,上网速度很慢,好在他也只是上网发发邮件。画画都是用纸笔,买来店家的老纸,粗糙的纹理,坚韧的纸张,有种岁月积淀的感觉。
再热的天,他也不开空调,一杯杯连喝普洱茶,流汗不止,“出点汗,对身体好”。工作室里的空调形同虚设。
7岁的女儿和她5岁的表弟玩,看到表弟浪费水,着急得哭出来。
添添继承了爸爸的天分,很喜欢画画。
我问熊亮:“你是画家,自然会教孩子画画。不会画画的家长,怎么培养孩子的艺术才能呢?”熊亮说:“家长并不一定要比孩子画得好。”
即使是画家,也不是每次都能表现100分。熊亮白天在画室工作,傍晚回到家很累。女儿兴致盎然地让爸爸和她一起用面包土(软陶)比赛捏壁虎。女儿捏的壁虎有起伏感,非常细腻生动,而熊亮应付了事,作品就很粗糙,通常妻子都会认为女儿比他捏得好。
“家长不一定样样做得完美,只要把时间给孩子,她会很高兴你和她一起玩。”
“玩得多的孩子,长大后,活力就显现出来了。”
在熊亮看来,如果想让孩子对什么产生兴趣,不必手把手去教,但一定要给孩子空间。熊亮就给了添添这样一个自由的空间。她有自己的桌子、颜料盒、笔筒、文件夹、装绘画作品的筐和抽屉,这是一个孩子完全独立的空间,大人不能去干涉,这样孩子才有小主人的意识。
熊亮没想过让孩子去学钢琴、小提琴,去考级。他更鼓励女儿学点“无用”的知识,看各种有趣的作品,听有趣的音乐会,看有趣的展览,见有趣的大人。兴趣就是特长。只要大人愿意付出时间和耐心,哪怕是捡石头,也是在玩艺术。从一块小石子的花纹看到的,比一整架的玩具蕴含的还要多。
“野孩子”式的生活方式
熊亮喜欢和孩子们接触,有时间就会去各种小学上课。
他给孩子们带去欢乐的同时,孩子们丰富的想象力也给他带来了灵感。
他在上课时,有个小学生写了一个字—“囧”,熊亮添上几笔,“囧”字就变成了一个表情很“囧”的小人,栩栩如生。这就有了《最好玩的汉字》一书的创意。
“笑”变成了笑眯眯的太阳,每天都会升起;“臭”则化身为一只不怕臭的屎壳郎,正在投入地玩粪球;正在云端打坐的和尚脸上的表情分明就写着大字“空”……每一个字都有自己的表情。
北京打工子弟小学、四川绵竹汉旺的帐篷小学、山区里的学校……都留下了熊亮的足迹。“如果一个条件很好的学校和一个山区小学都让我去讲课的话,我会去山区的小学,我想条件很好的学校也不缺我一个老师。”话说得很朴素,但在理。
熊亮在帮助孩子的同时,也收获了很多故事。
河北张合庄四年级的王璞写了一个故事:我的理想,“我的理想是当特别有名的医生……我梦见自己成为医生,25个病人,15个打针,9个吃药,1个进了手术室。5天下来有一万多块钱,这些都拿来买医疗器材,查出各种各样的疾病。我要努力读书,实现我的理想,这样,世界上就没有生病的人了。”
熊亮把这篇作文画成了一本绘本书。但因为绘本的价格很高,像王璞这样的乡下孩子,虽然喜欢读书,却很难看到以自己为主角的书。因此,熊亮决定,这本书的稿费将用来建立这个学校的图书馆。熊亮也希望有更多人出力将这些精装绘本书印成简装,免费派送给边远学校,只有这样,绘本才有价值。
熊亮没有买车,他常常骑自行车出行。去年5月,熊亮准备骑车去杭州,刚到山东,就发生了汶川大地震,计划取消了。从熊亮亦庄的家到中国美术馆大约27公里,他经常骑车一个小时去看画展。
熊亮有一组画名为《我赞成不理智的生活》,所谓不理智,其实就是有些不切实际的想法,无功利性地投入热情去学习,去玩,去旅行。
不管去西藏、新疆,还是去附近的公园睡上一觉,只要让自己跳开眼前的世界去想,心就会变得更开放。
对千姿百态的世界万物感兴趣,这也是野孩子的暗号。
目前,熊亮在自学唱歌,吟唱古诗词,他说:“也许有一天,我会当个歌手。”
谁知道呢?野孩子做的事总能让人瞠目结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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