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像葛优,在镜头前有这样一张脸。”1990年导演黄蜀芹拍摄电视剧《围城》,从摄像机里第一次看葛优演戏,这个当时还没有什么名气的演员给她留下太深的印象。 这张脸现在无可置疑地是中国最有票房价值的面孔——在2010年这个岁末,他同时担纲主演了4部大片里的3部,占据了内地所有院线的年底黄金档期,成为导演姜文、陈凯歌和冯小刚都要攥在手里才觉心安的票房号召。 这20年里,葛优款款憨笑着,不知所措与茫然若失着,自我消遣与自我解脱着,以一种真实的笨拙,给大家以喜兴和抚慰。大家从他的蹙眉露齿间,学到了一种摆脱沉闷的生活态度;反过来,又从这种生活态度里,感觉到喜悦,回味到辛酸。 被“杨重”激活 1988年,峨眉电影制片厂的米家山拍了《顽主》,这成为葛优的爆发点,他被“杨重”激活了。在跑了10年龙套之后,葛优的现场表现力第一次有了合适的释放空间。在《顽主》剧组,葛优在镜头前放松自如的状态到了令搭档顿感压力的程度。米家山记得很清楚:“张国立、梁天和葛优3个人在表演上实际是暗中较着劲的。国立在上这部片子前,一直是走正剧小生的路子,回来看完样片,他心里就急,找我说,怎么演着演着就觉得力不从心呢。” 《顽主》成了葛优表演路上的奠基之作,虽然演员表上他排在张国立、梁天之后,但3个人里面只有他得了1989年金鸡奖提名。“替人排忧,替人解难,替人受过”的于观、马青和杨重,表面上和其他王朔小说里的人物一样玩世不恭,但观众更多感受到了他们内心的迷茫和善良,特别是葛优演的杨重,成了在中国银幕上一类从未有过的小人物形象的开端,他是4年以后《编辑部的故事》里的李东宝,5年后《大撒把》里的顾言,10年后《甲方乙方》里的姚远,20年后《非诚勿扰》里的秦奋。 仅以际遇和天分来解读他的成功缺少足够的说服力。他没有受过学院教育,无派无别,却因出演《活着》成为戛纳影帝。赵宝刚的话或者能解答为什么20年来葛优一直身在巅峰:“他所有的喜剧都是温暖的,给人带来愉快的。” 葛优承认自己活得很累:“演员吧,往好里说,人说你是表演艺术家;但往最不好里说,人说你是戏子。我是这么想:如果你给自己定成艺术家,那么有人说你是戏子的时候,你得扛得住,心里能承受就成。我呢,给自己定一个标准,就是戏子,当有人说我是艺术家的时候,我也别晕了。这很重要。”他比很多同行都更清醒。 朋友们看葛优,对人对事有一个“敬”字。所谓“敬”,在中国的精神传统里面,指的就是精神贯注的最高状态。 中国影帝 相对于上世纪80年代观念性的激情和冲突,90年代的中国人接受了社会变化,开始寻找自己的位置,并和无力扭转的现实设法达成和解。中国电影文化的先锋性、前卫性、实验性因素急速消退,转而为现实和温和。在第五代导演夏刚执导的《大撒把》里,葛优把分属两个时代的角色特质成功地嫁接到了一起。凭借“留守男士”顾言这个角色,获得了1993年的金鸡奖最佳男主角,这是他的第一个影帝加冕。 1996年,葛优接拍了《秦颂》。他努力尝试转型,但显然没有找到感觉。1997年,葛优回到“大荒诞、小真实”的喜剧,和冯小刚拍了《甲方乙方》,葛优被第二次“激活”,开创了贺岁片时代。葛优心里明白,他得做中国影帝,接中国社会文化的地气儿。 从《顽主》到《非诚勿扰》,这一系列的葛优式人物,无一不与中国人的集体社会心理发生即时映照。《顽主》的80年代,中国社会刚刚改革开放,就像影片里一组空镜头摇过的城市景象,已经有保姆市场、鞋帽货摊,有霹雳舞星和时装模特,人们不再能够被明确界定为某一种典型,正茫然地在一片混乱中重新寻找自己的位置,内心变得复杂和模糊,干预别人内心的那种权力尤其变得可憎和荒唐。“我们对别人没有任何要求,就是我们生活有不如意,我们也不想怪别人,实际上也怪不着别人。”“我怎么就这么不顺您的心了?我没杀人,没上大街游行……非得绷着块儿,一副坚挺昂扬的样子,这才算好孩子呢?累不累?我不就庸俗了点吗?” 到《大撒把》,大小人物都陷入了强烈的生存危机心理,在重组的社会结构中忙着为自己找到一个安身之地,葛优饰演的顾言不再愤怒和挑衅,从调侃社会转而调侃自己,只想在一片不安定的浮躁中找到一个安静角落。当初的“出国潮”已经变成今天的“回国热”,秦奋(《非诚勿扰》)的海归身份和征婚状态,又楔入了中国社会的时尚话题:有了一定的社会身份,安居乐业了,但他们仍然是满心困惑的小人物,在奔自己那点幸福的路上兜兜转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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