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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人艾青在石河子的日子里

时间:2011-01-20 22:07来源:半壁江原创文学网 作者:人间 点击:
石河子位于天山北麓中段、古尔班通古特大沙漠南缘。垦区面积7529平方公里。原是古老的游牧区。清朝乾隆年间,开始屯兵开垦,逐渐形成村落。一九五零年,人民解放军22兵团开进新疆。后全体就地转业,改建为新疆生产建设兵团。原驻守石河子的26师则改建为农八

  石河子位于天山北麓中段、古尔班通古特大沙漠南缘。垦区面积7529平方公里。原是古老的游牧区。清朝乾隆年间,开始屯兵开垦,逐渐形成村落。一九五零年,人民解放军22兵团开进新疆。后全体就地转业,改建为新疆生产建设兵团。原驻守石河子的26师则改建为农八师。可以说,石河子是一座完全由军人自行选址、自行设计、自行建造的农垦新城。一九七六年,正式命名为石河子市。

  

  诗人艾青一九五七年反运动中被错划为右派。一九五八年初,在王震将军的劝说和安排下,离开文学圈,来到北大荒八五二农场安家落户。五月间,妻子高瑛偕孩子玲玲、未未也来到这里与诗人团聚。除了王震将军持续不断的关怀外,八五二农场对诗人一家也照顾有加:任命艾青为示范林场副场长(这在当时是要冒风险的);把一栋原为师级干部准备的木结构房拨给他们居住;还安排专人为他们挑水。艾青无以为报。他拼命地劳动、出色地工作,以此回馈北大荒。为了完成小秋收任务,不拖大家的后腿,他曾在常有黑瞎子、野狼出没的山上,深夜独自跪在一颗大橡树下的泥水地里,使劲从土里往外抠橡子,害得大家漫山遍野地找他;他办起黑板报,表扬出现的好人好事;他带领大家,在南横林子建起了北桦林公园。后来,这里成了拍摄《北大荒人》的外景地,王震将军还专门题写了白桦林公园的牌匾;艾青是学画出身,他为农场自制的北大荒酒设计商标,颇受好评,被北大荒各农场广泛采用;他与高瑛商量,用积存的4000余元稿费,为农场购置了发电机、音响器材等设备;他甚至抑制不住诗情,写出了长诗《蛤蟆通河畔的朝阳》《踏遍沃野千里雪》及百余首《风物诗》,却被有关领导以看不懂为由原稿退回。后来,王震将军安慰他说,诗写得很好,但现在还不能发表。

  

  一九五九年下年,王震将军要去视察新疆生产建设兵团,问艾青去不去?艾青答应了。九月,王震将军来到八五二农场,看见艾青病倒在床上,瘦得不行。高瑛告诉王震将军,由于连续下雨,外面粮食运不进来,全靠吃麦种度日。艾青消化能力不好,一直拉肚子。王震将军立即安排医生给艾青检查。不久,农垦部给八五二农场来函,要艾青一家返京。艾青回京,进行了简单的检查治疗,稍事调养,即于同年十月,将孩子暂时留京,同高瑛乘上了西行的列车。

  

  王震将军要艾青去新疆,应该有两个方面的考虑:一是新疆开发要早一些,条件比北大荒也要好一些,对艾青的身体比较有利;二是希望艾青能多看一些地方,扩充视野,有利于今后复出后的创作。同时,新疆垦荒这些年,数万官兵英模辈出,也希望艾青去写一写他们。

  

  当时的新疆自治区第一书记王恩茂和兵团副政委张仲翰都是王震将军原三五九旅的老部下。他们对艾青夫妇的到来表示了欢迎。王震将军给艾青拟定了一个五年计划,要他到各垦区多走走、多看看。张仲翰副政委带着艾青去了南疆阿克苏、喀什的农一师、农二师。

  

  一九六零年初春,兵团机运处党委让艾青写一篇关于模范汽车司机苏长福事迹的报告文学。苏长福所在的二营三连距乌鲁木齐七十余里。艾青深入连队,实地采访,搜集了大量第一手资料。用三个月时间,写成了15万多字的报告文学《运输标兵苏长福》。次年元月,这部书稿更名为《苏长福的故事》,由新疆青年出版社出版。但当时不可能署上艾青的名字。作者标注为:兵团机运处文艺创作组。

  

  一九六零年夏天,王震将军又来到新疆。艾青夫妇陪着他视察了奎屯农七师和石河子农八师。当时的石河子还是一座只见森林不见人的新城。规模虽小,但很美。艾青一下子就喜欢上了这个地方。用一见倾心来形容艾青此时的心境也不为过。艾青诗情难抑,写就了那首著名的诗《年轻的城》:我到过的许多地方/数这个城市最年轻/它是这样漂亮/令人一见倾心/不是翰海唇楼/不是蓬莱仙境/它的一草一木/都由血汗凝成/你说它是城市/却有田园风光/你说它是乡村/却有许多工厂……

  

  一九六零年八月,王震将军来兵团开会期间,专门就艾青去石河子的问题征询农八师政委鱼正东的意见。鱼正东政委很爽快地答应了。

  

  当年秋天,艾青夫妇一家正式来到石河子安家。

  

  农八师在师部改建了三间房供艾青一家四口居住。每月发给他们二百元生活费,这在当时相当于一个师级干部的待遇。后来又把高瑛安排到条件较好的联合加工厂上班。

  

  农八师的干部职工并没有因为艾青的右派身份疏远他。相反,艾青家里经常是高朋满座、笑声朗朗。师领导及文化宣传部门的青年人时不时过来小坐,谈谈心,聊聊天,或借莎士比亚、巴尔扎克的书,或请教关于创作方面的一些问题。艾青还把当年毛主席邀请他参加延安文艺座谈会的请柬给大家看。不过,大家还是非常小心,尽量不涉及右派方面的话题,生怕伤害了艾青。

  

  艾青到石河子不久,在大家的鼓励下,试着写了一些诗作寄给内地报刊。但不是石沉大海,就是原稿退回。艾青曾说过:我写作、写作、第三个还是写作——人生在我的活动里显得多么简单。假如有一天,我对自己的写作生活起了怀疑,那一天当是我的末日。可见这件事对他的打击有多深。艾青曾拿出一大叠退稿信给石河子作家朱定看,双手颤抖。朱定无言以对,只能好言相劝。

  

  一九六一年春天,王震将军来到石河子检查工作。他对艾青说,你要写点东西,。我让农垦出版社出版。现在不发表,将来发表。。在王震将军的关怀下,农八师《大跃进》报编辑组长王箐华去找艾青约稿。该报首先刊发了《从南泥湾到莫索湾》,随后又陆续编发了艾青的《泉水》《烧荒》《帐篷》《垦荒者之歌》《年轻的城》等十多首。开始署名为:林壁”“万叶,后来干脆直接署名艾青,在当时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艾青的诗,并没有因为人生际遇的改变而消沉。还是那么高亢、向上,充满对新生活的向往。如:小小的一根火柴/划开了一个新境界/带走的是荒凉/留下的是繁华,至今读来还倍感亲切。尤其是那首《年轻的城》,受到不少青年读者的喜爱。很多青年文学爱好者逐渐聚集在艾青的周围,向他请教创作方面的问题。还请艾青担任文艺宣传队的编外顾问。这些人中,后来产生了不少优秀的诗人及作家,如赵梓雄、杨牧、杨树、杨眉、石河、柏华、李喻等。

  

  农八师以最大的努力,为艾青的创作提供条件。经常邀请他参加各种会议;安排他下分场、连队考察;到基层采访各级官兵。艾青由此积累了不少素材。随后,艾青用五年时间,写成了四十五万字的长篇小说《莫索湾》,生动地再现了兵团战士史诗般的军垦史。由于文革的影响,直到一九八四年,才由四川人民出版社更名为《绿洲笔记》出版。

  

  艾青以他富有感染力的诗歌及号召力,在石河子播下了诗的火种。后来诞生的《绿风》诗刊以传承艾青诗歌传统为己任,成为独树一帜的有相当影响力的诗歌刊物。石河子则成了有名的诗城

  

  艾青在劳动中也非常投入。他和高瑛比赛摘棉花。高瑛一天可以摘一百多斤,艾青却不到二十斤。而一个农场的摘棉能手,一天能摘二百多斤。

  

  艾青在石河子过得很愉快。新生活仿佛正在向他招手。一九六一年十二月十七日的《人民日报》报道了中央各国家机关、各民主党派关于给部分人员摘去右派分子帽子的消息。其中就有艾青的名字。兵团在第一时间把艾青接到乌鲁木齐,向他宣布了这一消息。随后,人民日报转来了三百余封读者来信,向艾青致意。

  

  艾青迎来了人生的又一个转折,他全身心地投入了新的创作之中。但他没有预料到的是,另一场更大的风暴就要到了。

  

  一九六七年元月,石河子发生两派械斗,波及到农八师师部。艾青珍藏的名人画品,毛泽东、周恩来、吴玉章的亲笔信及自己的诗稿等一应被抄。除后来追回个别文稿外,所抄之物损失殆尽。

  

  一九六七年五月,造反组织八一野战军把艾青列入牛鬼蛇神名单。令其搬出师部。用一辆大卡车把他送到农八师一四四团二营八连。这里位处古尔班通古特大沙漠边缘。气候恶劣、条件艰苦,人称小西伯利亚

  

  艾青一家先住在一间土垒成的平房。后大概觉得惩戒力度不够,又令艾青全家搬到地窝子里。这里本是母羊产羔的地方,矮小、阴暗、潮湿,还没有床。艾青一家老小只好睡在铺了草的土堆上。

  

  艾青起初负责修剪林带。后来叫他打扫全连的厕所。当夏天气温高达四十度时,厕所奇臭无比;冬天气温降到零下三四十度时,粪水结冰,清扫更加艰难。但艾青看得很开。他说,我上了一辈子的厕所,都是人家打扫的。今天我为别人打扫,有什么不应该呢?

  

  艾青可以忍受艰苦的生活和劳动,但无法忍受侮辱。一次,艾青去看病。一位女护士见名字上写着艾青,便冷冷地说:一个大右派。艾青反击道:我是年纪大,名声大,还是罪过大呀?

  

  艾青一家的遭遇,兵团人看在眼里,疼在心上。无数的关爱接踵而来。

  

  艾青的工资被停发,代之以四十五元的生活费。艾青没有钱买烟,有人拿来新疆产的莫合烟。看到他们一天三顿只吃玉米棒子,有人将家里仅有的白面送来。甚至有人连探亲捎回的肉也给艾青送来。全连的男女老少都喜欢艾青。老年人叫他老艾青;年轻人称他艾伯伯;小孩子尊他艾爷爷,使身处逆境的艾青倍感温暖。

  

  一个大雪纷飞的晚上,艾青接受完农场组织的巡回批斗,一位老军垦的后代,将拖拉机悄悄开到艾青身边,冒着风险把艾青送回家。

  

  艾青住的地窝子高度不够,直不起腰。连队老职工都来帮忙,往下深挖五十公分,直到艾青能完全站伸为止。

  

  高强度的劳动引发了艾青的疝气。连队女医生悄悄给他开具转院证明,使他顺利完成了手术。

  

  一次,连里组织传达关于林彪坠机事件的文件,不准艾青参加。一位老职工到办公室

  

  取出文件给艾青看。事后被审讯毒打,但始终不悔。

  

  艾青是位有国际影响的诗人。这些年来,不断有外国朋友打听他的情况。这给改善艾青的处境提供了契机。

  

  七十年代初,有几个外国文学代表团一到中国,就点名要见艾青。一位外国朋友还专程到了石河子,指名道姓要见艾青。

  

  一九七一年,斯诺率美国新闻代表团访问中国,向周恩来总理表示想见见艾青先生。事后,《参考消息》以外电报道的形式,透露了这一讯息。

  

  一天,艾青住的地窝子来了一辆北京牌照的小车。不久,兵团传达了周恩来总理的有

  

  关指示。一九七二年十一月,艾青一家终于得以重返石河子。

  

  由于长期的地窖生活,加上没有得到及时的治疗,艾青的白内障已经导致右眼完全失明,左眼也岌岌可危。一九七二年九月,艾青返京检查治疗后回家乡金华小住。十月上旬即回到石河子。一九七五年,艾青左眼视力再次减退。当年五月又回北京治疗。不久,高瑛及孩子们也回到北京。全家暂时借住在一个好心人腾出的房间。

  

  一九七七年,中国作协宣布为艾青平反。艾青一家正式迁回北京。

  

  一九七八年四月三十日,《文汇报》发表艾青归来后的第一首诗《红旗》:火是红的/石榴花是红的/初升的太阳是红的……最美的是/在前进中迎风飘扬的红旗……

  

  《红旗》刊出后,很多读者给艾青写信。一位读者写道:我们找你找了二十年,我们等你等了二十年。……

  

  阔别诗坛二十年,年愈古稀的艾青又燃起了诗情。短短几年,相继发表了《在浪尖上》《光的赞歌》《古罗马大斗技场》《鱼化石》《墙》《致亡友丹娜亡灵》等作品。

  

  艾青虽然一生坎坷,但其诗歌基调始终明快、向上。不论是抒发对光明热切的期盼,还是表达对土地一往的深情,都充满着对新生活的向往。且诗歌之树常青,好作品源源不断。究其原因。一是在他一生的低谷时期,都得到了来自外界源源不断的爱。如童年时期的乳母大叶荷(大偃河)、右派时期的王震将军及兵团指战员等。这些爱支撑着他不致重蹈部分知识分子或颓废、或自杀、或出国的覆辙;二是艾青始终保持了一种积极的人生态度,这才有可能使他一次一次的从逆境中崛起。这从他二十年农垦岁月中的点点滴滴就可以看出。

  

  一九八五年九月,法国总统戴高乐授权驻华大使马乐,授予艾青法国艺术与文学最高勋章

  

  艾青复出后,因身体原因,一度很少接待客人。但对石河子例外。只要是来自石河子的客人,他都亲自接待。他说,我艾青的大门,永远为石河子人敞开。他把石河子看作是他的第二个故乡。

  

  一九九六年五月五日,诗人艾青走完了他八十六年的人生历程。

  

  一九九八年十二月,投资350万元、占地6700平方、位于石河子市北二路的艾青诗歌馆正式对外开放。二零零七年秋天,农八师投资12万元雕琢的艾青半身塑像屹立在艾青诗歌馆。二零零八年,艾青诗歌馆被评定为国家AAA级旅游景点。同时,这里也是石河子文联和《绿风》诗刊的所在地。

  

  可以说,因为有了艾青,才有了《绿风》诗刊,才有了艾青诗歌馆。艾青,已成为了这座城市的一张名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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