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948年，沉樱到台湾后，一直执教。漫漫长的岁月，漫漫长的坚韧。独立的她，一份教职和业余的笔耕，一路劳累奔波艰辛，独力抚养了三个年幼的孩子成人立业。她从来就是从容而优雅的，也是乐观而旷达的。“我不是那种找大快乐的人，因为太难了；我只要寻求一些小的快乐。”沉樱以为：“人生的快乐有两个来源：一是创造，一是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独立的工作，坚定的生活，都给她创造了快乐，也赢得了朋友和尊重，她也同苏雪林、谢冰莹一样，被大家尊称为“先生”。 两度婚姻失败，两个负心男人的移情别恋。有多少泪可以流？有多少痛可以诉说？读沉樱的爱与痛，我的心也随之爱与痛。一个受过伤的女人，一直在追寻真爱的足迹，真爱的人却伤得她太重太惨…… 五．又爱又恨的“怨耦”，“一夜乡心五处同” 沉樱带着子女决然离去，而离去的是身影，离不断的是情爱，他们的故事并没有结束，反而在日子里愈加绵长，如奶奶手中扯不断的线。 沉樱与梁宗岱的感情纠葛，谁也道不清说不明，太过复杂。沉樱晚年曾说：和他分开，其原因，既简单，又复杂。他很有钱，是一个有双重性格的人。我只有离开他，才能得到解放，否则，我是很难脱身的。我是一个不驯服的太太，决不顺着他！大概这也算山东人的脾气吧！ 幼子思明，是在他们分居之后才出生的，可见他们感情还在，可见沉樱对负心人的爱还没有删除。好一个多情善感的刚烈女子啊！ 沉樱的亲戚都对梁宗岱不忠而愤怒，可沉樱仍一直以“梁太太”自居，这是一个女人爱到极致的表达。林海音的文字描绘：“她并没有和梁宗岱离婚，在名义上仍是梁太太，而梁宗岱的妹妹在台湾，她们也一直是很要好的姑嫂。”沉樱给林海音等友人的信封上，发信人都写着“梁陈瑛”。看得出，沉樱的心底里一直有梁宗岱，而且视为自家人。那种重的情，不是山能承载，海可吞吐的。 1950年后期，沉樱和梁宗岱恢复了通信，感情的桥梁牢牢地耸立在心灵的两瓣。1972年，沉樱写道：“在夫妻关系上，我们是怨偶，而在文学方面，你却是影响我最深的老师。至今在读和写两方面的趣味还是不脱你当年的藩篱。”尤其沉樱的一封信中写成“怨耦”，“耦”随通“偶”。而用“藕”字，寓意深长，情深意切。“怨藕”，这该是沉樱积蕴了多少疼痛和多少年的感受啊！与梁宗岱共同生活40载的甘少苏，曾读到“怨藕”二字，禁不住独自泪流。是感慨还是悔恨当初横刀夺爱？！我是不喜欢戏子甘少苏的，因为我是那么地喜欢着沉樱，为她失去的爱而心疼不已。 沉樱的大女儿，梁宗岱最宠爱的思薇说她母亲，“对父亲一直是又爱又恨”。一对本来合拍而恩爱的人，其实并没有化解不开的心结。“时光的留痕那么鲜明，真使人悚然一惊。现在盛年早已过去，实在不应再继以老年的顽固。”当初，要强的个性，倔犟的脾气，造成了感情裂痕，留下终身遗恨。分居后的他们，彼此惦念之情并没有熄灭，反而更加浓烈地囤积。 “我底爱却并不因此把他鄙视，既然天上的太阳也不免瑕疵。”沉樱一般不会主动提及梁宗岱，也许一提就会有痛的滋味。不过别人提及，她会坦然面对。据说一次，在谈笑间，唐基对她应当称“师母”时，沉樱微微笑了。“我偷眼看她双颊微红，笑靥里似乎充满了回忆的甜蜜（琦君语）。” 说到梁宗岱的轶事时，沉樱宛如认真的孩童，听得入神入画，还会来一句：“他就是那德性。”那种亲昵的口吻，那种亲爱的神情，让在场的人都感动不已，唏嘘再三。 “一夜乡心五处同”，这是白居易凄凉的诗句，此时恰恰是沉樱一家的真实写照。煞尾的信，沉樱又着重一遍：“我们这分散五处的一家人……”在美的子女三人，在台的沉樱，还有在大陆的梁宗岱。 “父亲当年那样对待母亲，我不想见他。”尽管儿子这样说也这样做了。沉樱火山般蕴藏的心，还是不断地喷发，绵绵不绝微风里。 一封封信来来往往，一声声“岱”和“樱”的来来去去，“无论如何,‘我们的海’自从有了它而显得非常璀璨起来,如我们的生活因‘我们的海’而增加了色彩（沉樱散文名篇《我们的海》）。” 梁宗岱的信也飞到沉樱定居的美国。他引用英国诗人白朗宁的诗句：“跟我一起朝前走，最好景还在后头！”此时，沉樱与梁宗岱的情感，与其说是恢复，不如说是升华。 沉樱是一个不可多得的情感女子，至始至终。她后来还想给梁宗岱出书，甚至宗岱给甘少苏写的词集《芦笛风》。可见，她对梁宗岱文字的珍爱，真正无以复加；对他人之钟情，真正无与伦比。 六.不如归去！是最后的叫唤 “我的耳边似乎又响起杜鹃的‘不如归去！’的叫唤。”沉樱的散文名篇《春的声音》，1939年写于重庆北碚，1949年又重写于台湾，不仅仅是为了修饰文字，更多是乡情难舍，爱人难弃。在好友们眼中，沉樱是一个很执著的人，执著于爱情，执著于生活，老了还有一颗执著不老的童心。 沉樱本来想落叶归根，但终究因不适而飞回美国。梁宗岱晚年精心制药，希望能悬壶济世。发明的极有名的特效药，常常托人带到美国，希望能医治沉樱病患。彼此身体都愈来愈差，信也越写越短。但他们的感情却与日俱增…… 可，1982年沉樱回国探访亲友时，却终未与梁见面，她坚持着当年的坚持。次年，梁宗岱病逝于广州。 沉樱80岁生日，文坛好友要撰写文章以示纪念，尤其沉樱与梁宗岱共同的照片，她急急地催孩子：“赶紧找出来挂号寄去。”一种升华后，不朽的精神。 1988年4月，沉樱病逝于美国马里兰州老人疗养院。“活着一直不愿加入美国籍，死后也要尸还故国。并且希望安葬北京。”可谓“聊乘化以归尽，乐夫天命复奚疑。”异域的国度，暮春的樱花凋零了，中国的沉樱，魂灵也在樱花里坠落坠落…… “谁此刻在世界上某处哭，\无端端在世界上哭，在哭着我。\谁此刻在世界上某处笑，\无端端在世界上笑，在笑着我。\谁此刻在世界上某处走，\无端端在世界上走，向我走来(译者就是梁宗岱)。 沉樱，一个不琐碎的小女人，喜欢追寻小快乐；一个知识女性的大智慧，在人生的途中不懈追求。一生漂泊隔海相望，终究愁绪满怀难释然。纤手爱心，作文译著，伊人逝去，芬芳依旧，一掬琼浆，两行酸泪…… |
京公网安备11010202007521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