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4月,扬州邗江区西湖镇司徒村曹庄发现疑似隋炀帝陵寝的古墓。经半年多的反复论证,国家文物局和中国考古学会权威专家在11月16日召开的鉴定结果新闻发布会上表示,根据墓葬形制、墓内高等级随葬品、牙齿及人骨遗骸的鉴定,并结合文献记载,现一致确认此墓葬为隋炀帝墓,系隋炀帝杨广与萧后的最后埋葬之地。由此,隋炀帝的身后之谜最终揭开谜底。那么,作为昔日不可一世的“千古暴君”,隋炀帝是如何被杀、又是如何被安葬在扬州的呢?
暴君折腾何时休
隋炀帝杨广是隋文帝杨坚次子,隋朝第二个也是最后一个皇帝,在位约14年。按《隋书》记载,杨广“美姿仪,少敏慧”,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长得漂亮还聪明,可惜兄弟辈中他排行第二,无缘太子。后来,由于他那大哥、太子杨勇骄淫奢靡而被废黜,杨广因为善于伪装而得继太子之位。孰料隋文帝一死,杨广立刻本性大发,较杨勇有过之而无不及。
以大业元年为例(即杨广登上帝位的第一年):当年正月,隋炀帝听说林邑(今越南中南部)多奇宝,遂派数万军队前去攻打;二月,宫中陈列金宝、器物、锦彩、车马等,大赏群臣;三月,下令兴建东都洛阳,每月役夫上百万人大造宫殿;同月,又下令征集百万民工,开挖运河;五月,在洛阳兴建西苑,穷奢极欲;八月,带妃子、群臣、随员、护兵、纤夫数十万人南巡江都(今扬州)。
隋炀帝是个坐不住的人。大兴土木的同时,他还时不时地四出巡游,每次排场都大得惊人,劳民伤财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譬如第一次南巡,隋炀帝乘坐的龙舟上下四层,高四十五尺,宽五十尺,长达二百尺,里面镶金嵌银,装饰得富丽堂皇。其余人等如皇后、嫔妃、大臣们也各有各船,以至随行船只千艘不止,前后绵延百里之远。为保安全,船队所经之地还派有大量骑兵随行护送,所过州县不仅要整修道路,还要供应最精美的食物,吃不完的就地掩埋。如此,路过的州县可就倒了大霉了,“郡县官人,竞为献食,丰厚者进擢,疏俭者获罪”,为讨好隋炀帝,地方官吏们拼命搜刮百姓,无尽的民间财富就这样被大肆糟蹋。
巡游、营造、河工的奢靡与劳民伤财还在其次,隋炀帝最大的失招在于征伐高丽,而且一败再败,再败再战。高丽是当时东北方最强的邻国,隋文帝时曾派兵讨伐,失败后便不再用兵。隋炀帝就不一样了,他赌气式地连续用兵三次,结果惹得民怨沸腾,国力耗尽。为逃避劳役和兵役,很多青壮年男性故意将自己的手脚弄残,称为“福手”福足”。到最后,男丁不够数,就连妇女也要征用。
“我儿征辽东,饿死青山下。今我挽龙舟,又困隋堤道。”无休止的征调、兵役和徭役负担不仅将隋王朝推向了崩溃的边缘,也把隋炀帝自己推上了死地。等到隋朝末年,“黄河之北千里无烟;江淮之间鞠为茂草”,百姓“不胜冻馁,死期交急,剽掠则犹得延生”。在忍无可忍的情况下,各地民众纷纷揭竿而起,义军一呼百应,就连被隋炀帝视为中坚支持力量的关陇贵族集团也都纷纷独立,隋王朝陷入了风雨飘摇的绝境。
好头颅,谁当斫之
大业十三年(618年),在各地义军、关陇贵族群雄并起的情况下,隋炀帝控制的地区只剩下东都洛阳数个孤城。这时,仍在巡游江都的隋炀帝北返无望,坐困愁城。在亡国亡身的恐惧之中,隋炀帝成天以酒浇愁,得过且过。萧皇后劝他振作,他却醉眼迷离地说:“痛痛快快地喝酒吧,何必自寻烦恼。不管怎样,朕不失为长城公,卿亦不失为沈后。”
“长城公”即南朝亡国之君陈后主降隋后所获的封号,沈后为陈后主之皇后。显然,此时的隋炀帝也知道自己去日无多了。某日,隋炀帝揽镜自伤:“好头颅,谁当斫之?”萧皇后惊问何以言此,他却不以为意地说:“贵贱苦乐,更迭为之,亦复何伤!”
此前,李密瓦岗军做《讨隋炀帝檄文》,“罄南山之竹,书罪未穷;决东海之波,流恶难尽”,隋炀帝俨然成为千夫所指、人人切齿的独夫民贼。由于各地义军断绝了北返之路,江都储存的粮食也日渐吃完,来自关陇的护驾亲兵们人人自危,不时有兵将逃亡,而隋炀帝又屡加诛戮,最终引发了当年三月的血腥政变。
政变的主谋不是别人,正是隋炀帝宠臣宇文述的两个儿子宇文智及、宇文化及和禁卫军首领司马德戡。为赢得禁卫军的支持,他们几个人先散布谣言,称隋炀帝正酿造毒酒,以杀光那些企图叛乱的亲兵而重用南方兵士,以绝北返之望。禁卫军听后大为惊骇,之后互相转告,决心豁出去造反。政变当日,禁卫军内引外联,隋炀帝未经抵抗即沦为阶下之囚。
被抓后,隋炀帝苦着脸问:“我有何罪,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叛将马文举听后厉声训斥道:“陛下违弃宗庙,四处巡游不息,对外频加征讨,在内奢侈荒淫,万千丁壮死于刀刃,老弱妇女填于沟壑,四方百姓无以为生,盗贼蜂起,还重用那些逢迎拍马之徒,文过饰非,忠以谏死,还敢说自己无罪吗?”
隋炀帝被驳得哑口无言,只好叹气说:“是,我对不起天下百姓,但你们这些人跟着我享尽荣华富贵,有什么资格来教训我呢?试问今日之事,以谁为首?”司马德戡哼了一声,应声道:“陛下多行不义,普天同怨,反对你的何止一人?如今天下大乱,陛下欲归无路,臣等亦求生无门。唯愿借陛下之首以谢天下。”
紧张的气氛之下,隋炀帝的小儿子、十三岁的赵王杨杲被吓得号啕大哭,叛兵嫌恶之余,将之一刀砍死,鲜血溅了隋炀帝一身。此情此景,隋炀帝自知难免一死,只得对叛将们说:“天子自有死法,不得加以锋刃,取毒酒来吧!”众将不许。隋炀帝无奈,只好解下佩戴的白色丝巾交给叛兵,将自己绞死了事。不过,不愿做隋炀帝殉葬品的宇文化及等人也没有好下场,其部在北返山东时被河北义军窦建德击溃,宇文化及及两子均被斩首。
数葬其身,萧条以终
据历史记载,隋炀帝被杀后,“萧后与宫人撤漆床板为小棺,殡於西院流珠堂内”。之后,萧后带幼孙及皇室诸女随宇文化及部北上,不久又被窦建德俘获。不知什么原因,窦建德并未将其杀死,而是由义成公主迎至东突厥。贞观四年(630年),东突厥被唐军所灭,萧后等回归长安,得以善终。
宇文化及引军北上后,隋朝旧臣、江都太守陈棱不忘旧主,他集众缟素,备仪卫,将隋炀帝改葬于江都城西的吴公台下。贞观五年(631年),隋炀帝之墓再次移葬于雷塘。唐代诗人罗隐曾吟诗惋叹:“入郭登桥出郭船,红楼日日柳年年。君王忍把平陈业,只博雷塘数亩田”。这首诗名《炀帝陵》,“雷塘数亩田”即指隋炀帝墓。贞观二十一年(647年),萧后于长安去世,唐太宗以皇后礼将其与炀帝合葬扬州,谥曰愍。
民间传说,隋炀帝因作恶多端,他葬在哪里,雷就轰到哪里,其墓日后也就渐渐荒芜。宋代以后,雷塘一带被洪水多次淹没,只剩下一堆孤冢勉强可以辩认。清嘉庆十二年(1807年),曾任浙江巡抚的学者阮元在雷塘寻出隋炀帝墓葬,之后亲为立石并请扬州知府伊秉授书“隋炀帝陵”四个大字于其上。
由于时代久远,阮元发现的墓葬遗址未必是隋炀帝真墓所在,这次在司徒村曹庄发现的古墓,倒可能是隋炀帝与萧皇后的合葬之地。考古专家的鉴定结果出来后,很多人也认为,此墓葬规模如此之小,远达不到帝陵所应有的规模和气势,更不符合隋炀帝好大喜功的个性。这种质疑固然有一定的合理性,但话说回来,鉴于隋炀帝的暴死和亡国之君的身份,唐王朝象征性地给他修一个“王墓”,已经算对得住他了。
话说南朝后主死时,正是隋炀帝即位之年,这位雄心勃勃的新君赐给前者一个“炀”谥。按《谥法》,“好内远礼曰炀,去礼远众曰炀,逆天虐民曰炀”。孰料14年后,隋炀帝的表兄、唐朝开国皇帝李渊也给他加了个“炀”字的谥号。笑人者终为人笑,亦莫大的历史讽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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