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肯:靠着珍藏的记忆写作,我是寂寞写作者
时间:2011-11-22 10:54来源:工人日报 作者:宋庄 点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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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4年,25岁的援藏教师宁肯怀着文学的梦想踏入西藏。28名援藏教师分成了两队,一队留在城里,一队分到郊区。大多数人向往城市的繁华,他却主动要求去郊区,他觉得那里接近自己对西藏的感觉。高更去了塔斯低岛,我也想走出去,走向远方,走向自然,在当时是
1984年,25岁的援藏教师宁肯怀着文学的梦想踏入西藏。28名援藏教师分成了两队,一队留在城里,一队分到郊区。大多数人向往城市的繁华,他却主动要求去郊区,他觉得那里接近自己对西藏的感觉。“高更去了塔斯低岛,我也想走出去,走向远方,走向自然,在当时是艺术界的潮流。”
学校给了宁肯一间石头房子。他那么热爱西藏,连同这房子粗糙的石头,他着迷地看它花岗岩的外表在阳光下富含云母的光亮,着迷于大自然的天空和连绵不断的山脉。除了上课、家访和散步,宁肯的大部分时间用来阅读。
“我在西藏的阅读是一种真正的前所未有的阅读,一种没有时间概念、如入无人之境、与现实无关、完全是宁静的梦幻的阅读……我喜欢冬天的漫长,雪,沉静,潜在的生长,阳光直落树林的底部,喜欢树林的灰白,明净,这时的树林就像哲人晚年的随笔,路径清晰,铅华已尽,只透露大地的山路和天空的远景。”这是《天・藏》中王摩诘的生活,也是当年的诗人宁肯在西藏的真实写照。
“我觉得到了西藏,一定能写出好的东西。”他自信地想。可是,事实不是他想象的那样。有时,他以为一切都写出了,但就在落笔的时候,就在密密麻麻的字里行间,一切又都死了,干了。
然后是无尽的沮丧。差不多过了15年,到了1997年,他觉得某种东西才在心中成熟,于是有了《蒙面之城》。可是即便这部以独特的视角剖析当代人精神追求的作品,宁肯也依然觉得远远不够。
他又用诗意的语言完成了一部精神之书――《天・藏》。因为是“精神之书”,又隐含着思想探索所特有的一种对话性的结构,以及包含着多重意识主体,《天・藏》并不具备引人入胜的故事性;然而因为他的诗性,又使得阅读的过程充满着一连串新鲜有趣的发现和体验。
无论如何,他可以重返西藏了。《天・藏》之前,宁肯多次放弃去西藏的机会。“我要保护30年前的那种印象,如今我所在的郊区已经城市化了。我怕她毁了当年珍藏在我心里的感觉。我靠着珍藏的记忆写作。”
《天・藏》的完成,使他对西藏始终无法释怀的情绪得到了淋漓尽致的、彻底的释放。这时候,时间过去了差不多近30年。
问:《天・藏》获施耐庵文学奖,评委们对于你在叙事方面的探索上给予了充分肯定。
答:写作《天・藏》我遇到两大问题,一是内容,二是形式,二者是相关的。内容之一是如何表达宗教,我特别费踌躇。传统对宗教的表现,要么是钻到故纸堆放里,要么是隔靴搔痒,有的则是调侃。直到我遇见《和尚与哲学家》,一下子找到了出口。
宗教本身是形而上的,用哲学观照宗教是特别好的角度。第二个问题就是形式。采取探索创新的形式其实是被逼无奈。我要表达的很重要一部分是对西藏的感觉,西藏的大自然给我的震撼,草原、音乐、宗教、寺庙……这些不是能够用小说表达出来的。另外《天・藏》有三部分内容,一是王摩诘的个人化感觉,一是父子俩哲学和宗教的对话,一是王摩诘和维格的情感关系。这三部分也是无法用传统小说的方式表达的。
问:《蒙面之城》、《沉默之门》、《环形女人》……我觉得你一直很注意叙事的方式。《天・藏》是一部开放式结构的小说,有三条叙事线索。这三部分怎么结合成一部小说?
答:传统小说看到的都是前台,我在小说里“发明”了后台。当我需要两部分切换时,我挪用了注释,注释克服了我在表达上的困难。此外我用了三种叙述方式,一种是自述,一种是描述,一种是转述。形式探索是由内容表现决定的。
问:我记得你有一个很巧妙的比喻,把写作比喻成熬中药。
答:我写小说很慢,我始终认为好小说不是写出来的,是改出来的。我大量的工作是对语言的修改,核心问题就是做到准确,让人读得贴切、舒服、直观,阅读中有不断被擦亮眼睛的感觉。这很难,很熬人,这样的写作就像熬中药。
问:你觉得《天・藏》达到了怎样的效果?
答:把宗教的思辨以可读的方式传达出来了,既有高端的知识也有低端的。我为此读了《从结构到解构》,了解整个当代法国的哲学史思想史。关于时间的长短问题,从古希腊的“人不能两次踏入一条河流”、芝诺的飞矢不动,到法国哲学家德里达的时间的“延异”,再到佛教中关于时间的漂亮阐述,一劫、一弹指、一刹那……看这些书让我着迷,在表达的时候也能信手拈来。我有意识地在全球化的背景,包括西藏文化、本土文化的多元文化背景下考察知识分子的命运。
问:有评论认为,《天・藏》其实写的是宁肯自己。
答:真正核心的内容是在多种文化的背景下,描写当代知识分子的创伤记忆、困境与探求,以及追求摆脱困境的方式。
问:你觉得知识分子面临着什么样的困境?
答:有历史性的,也有现实性的困境。历史上的问题没有解决,悬置了,导致心灵的创伤难以愈合,精神的层面下降,人们不关注心灵。知识分子的主体技术化了、经院化了,知识和精神脱节,和心灵脱节。
问:回到此次的施耐庵文学奖,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接触《水浒》?
答:我看的第一本字书就是《水浒》,小说人物的勇气、豪气、胆气、怒气、血气,看完对我影响特别大。我从一个懦弱胆小的孩子变成了勇敢、至少是假装勇敢的孩子。
问:这次获得施耐庵文学奖,对你有何意义?
答:文学奖项有两个意义,一是发现的意义,发现作品的价值;二是有传播的意义。推广和发现对我这样的写作者至关重要。
问:你觉得自己是怎样的写作者?
答:我是比较寂寞的写作者――甘于寂寞也好,不甘于寂寞也好。一个关注精神的人怎么可能非常热闹?真正当不寂寞的荣誉到来时,有意外之喜。对于《天・藏》,我把自己的精神价值赋予她,当然希望得到认同。我不是一个很被关注的作家,文学奖的鼓励有助于使读者关注我的探索,并使我付出的努力得以传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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