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下来享受旅行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旅行的?
刘屈艳扬: 记忆中有印象的第一次旅行大概是三四岁时,爸爸妈妈带我来北京。跟很多人睡大通铺,到处是叔叔阿姨,食堂里有好大的羊肉串,特别新鲜。那年还是个冬天,我爸妈带我去爬长城,以我当时小不点,那个阶梯高得吓人,还盖着滑溜溜的雪,我胆小,不敢爬。我爸给我套了他的军大衣,一把我放在城墙上,片大的雪花飘到嘴巴里,飘到眼睛上,化了,凉丝丝的,可有意思了。那次大概是我人生里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的雪吧,和家乡特别不一样。觉得旅行就是特别新鲜,走在别处,心里就像开了花一样。
■硕士毕业后,你没有立即回国工作,而是选择了在美旅行,你当时是怎么想的呢?
刘屈艳扬:在二十出头的年纪,每个人对自己的人生都有许多好奇和疑问。上大学、毕业、出国继续念书、要么继续念下去,要么工作,快毕业的那段时间,我在国内的好些同学朋友也开始结婚生子,这好像是理所当然的生活。我那时候在LA downtown实习,从学校过去要在10号公路上开一个小时左右。上班高峰路上经常是排起长龙,你会看见许多人忙着接电话打电话,有女士一边开车一边趁机化妆,有西装革履的印度裔把书靠在方向盘上一边读一遍记录,偶尔也会有正好停在你边上的司机朝你抛个媚眼。也许生活的真实就是这样,平平淡淡才是真,但是,我忍不住在想,如果我不是现在的我自己呢?如果我不是待在我那个小空间里,安安全全地在学校、公司、家之间来回,我是不是可以看看不一样的风景,有一些新的想法,我会不会变成另一个我呢?如果用一个词来形容当时的自己的话,就是“困兽”。所以后来跟我爸妈坦白了我的想法后,他们也没反对,我就马上出去打工赚钱准备旅行。
■国外把这种生活方式称之为间隔年,如今在国内也慢慢流行起来了。
刘屈艳扬:对的。gap year间隔年应该说是在西方国家流行起来的,一般是在高中或者大学毕业后不选择立即工作,而是到国外通过旅行通过作义工或者其他方式去了解社会了解自己,然后再回到学校继续学业。我第一次听到这个概念的时候特别兴奋,没想到还可以这样?!可以什么都不干,只是行走在路上!但其实,在间隔年里,你需要做的事情、需要考虑的事情会比在学校里、在常规的生活中还要多,因为一切都是你自己作判断作决定。拿我自己来说,开始的时候我必须想尽办法打短工赚旅费,不可能挑三拣四,下一站去哪个城市,预算是多少,去那最想干的事情实现的愿望是什么,交通能不能实现,哪里能找免费或者便宜的住所等等细节都需要提前考虑。间隔年,对每个人的意义都不同,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活法,但是,我想对于每个已经经历过和梦想经历的人来说,一定是心中有某种力量在牵引,一定是当你觉得非走不可的时候,你才会义无反顾地将自己放逐却不至于迷失。
最美的时光在路上
■书中说这次旅行,你总共花了不到三千美金,你是如何做到的?
刘屈艳扬:因为出发前只赚了这么多钱,我想花光了就回家,以为撑不过两个月,没想到走了这么久。除了计划用钱以为,完全要感谢一路上各地的朋友、沙发主人、还有那些陌生的好心人的帮助。出发前,我就打算以沙发客的方式旅行,不仅是因为免费的住宿的确在经济上节省了一大笔,更重要的是我想体验一下各地普通美国人的生活。他们把你当朋友,给你介绍他们的朋友,带你去当地有意思的地方,和你一起跳舞爬山滑雪做饭,一起生活,于是你和一群本来八竿子打不着边的人有了联结,这种分享的感觉很棒,we are the one!
■你旅行的方式有很多种,沙发客,做义工,徒步,自驾游……称得上五花八门,这其实是一种深度旅行。
刘屈艳扬:这一年里算是尝试了各种方式吧。交通本身就是一种旅行,所以想尽可能地多样化一点。有两个遗憾,一个是没有搭车成功,另一个是没有沿66号公路从芝加哥开回洛杉矶。
■第一次参加沙发客是在什么时候呢?
刘屈艳扬:第一次是在我24岁生日的那个周末。我当时已经在计划旅行这件事情,每天都在couchsurf的网站上关注LA周边的活动资讯,正好那一周有一群欢乐的人召集沙发客去墨西哥狂欢,于是在周二我给组织者打了个电话询问情况,周三回学校办了各种出境的文件手续,周四给我妈打了个电话通报一声,周五早上买好保险打包些衣服,下午就一个人开车去San Diego跟一支小分队汇合,傍晚七八点的时候我们就过境Tijuana。那是我第一次去墨西哥,第一次当沙发客。
■有没有遇到危险呢?
刘屈艳扬:我还挺幸运,也许曾经与危险擦肩而过,只是神经大条没有察觉到吧,哈哈。曾经有差点车毁人亡的情况,都幸运地躲过了。平时在路上结识的人让我感觉不太靠谱的话,我就主动回避了。
■在旅行中,你会爱上陌生人吗?
刘屈艳扬:真感情是无国界的,旅行中和陌生人交谈相处暴露出的可能是最接近灵魂真性情的一面。遇见过与自己心意相通的人是一种福气,我很感激。
当东方遇见西方
■东方女孩在美国读书、旅行,肯定会遭遇文化、生活习惯、思维方式差异的问题。这方面,你没少遇见过吧?
刘屈艳扬:安静不多说话、学习努力、总是一群自己人在一起,这好像是说起Asian girls时一种固有印象。刚进我们系的时候,我们一个年级八十多名新生,包括我自己,当时只有四个土生土长的东方女生,班上大部分都是美国白人同学。差异肯定是会有的,主要还是在社交生活这一块,比如刚开始我一点儿也不懂品尝葡萄酒,所以我们系组织大家去酒庄这么令人尖叫的事情时,我一点也没兴致。有差异其实没什么,重要的是你希望把自己如何定位,保持自己的风格就好。
■你是学习心理学的,应该很擅长跟人沟通,专业素养对你这次旅行应该帮助不少吧?
刘屈艳扬:引用一句诗的话,就是“润物细无声”。心理学对我的帮助是潜移默化的,原来在南大上心理咨询课的时候,体会最深的就是作为咨询师时,我们自己就是最重要的工具。我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技巧去和人沟通,很重要的一点是要学会信任,懂得倾听,我想大部分的人都愿意有听众,愿意被理解。
■有一种说法是,“中国人只有旅游没有旅行”,国人所到之处,只知道拍照购物。美国人对我们中国游客是不是这个印象呢?
刘屈艳扬:首先,我觉得这个说法并不准确,我也没有了解到所有美国人对中国游客的印象。不过一个通常的印象是,中国游客很喜欢购物,且有购买实力。旅游到旅行的转变需要一个过程,就像一个还肚子半饱的人,首先考虑的还是多吃肉填饱肚子,而不是挑有机蔬菜。在路上的时候,我所遇见的背包独侠客都是欧美人。亚洲人这么旅行的的确不多见,所以我在美国各地,尤其是亚洲人不多的地方时,好些美国人也觉得稀奇,愿意多看我几眼,和我聊聊天,给我留个电话,带我四处逛逛什么的,呵呵。
■你在书里特别强调,人要学会接受别人的帮助,这点和我们中国的传统教育不同吧?
刘屈艳扬:接受帮助是拉近人与人距离很好的方式。接受帮助,意味着你首先承认自己不是全能的,承认别人有优于自己的闪光点,同时,因为受人恩惠,你需要更加懂得感恩。如果人人都能谦卑,看到别人身上的优势,懂得感恩,这个世界是会增添许多温暖的。你提到的传统教育里的帮助,我想是另一个层面的东西,说得严重点,那个“帮助”影响个人尊严,和利益相关,是包含期待的。
“一个人行走的范围,就是他的世界”
■我注意到在书中你有一个特别有意思的说法——游学,事实上无论是西方还是中国都有这个传统的,旅行教育是近代欧洲上流社会青年的必修课。
刘屈艳扬:人生就是一个游学的过程,旅行凸显了其中最精彩、有情节的部分,并且节奏紧凑步步惊心。也许游学的最大优点就是知行结合吧,可以亲自膜拜过去你在书中读到的文化名胜,可以对曾经一知半解的书和观点有再深刻一些的理解,可以通过技能交换和不同人学点手艺,想象一下未来当个自由职业者可以一边旅行一边靠这门手艺吃饭。游学的过程中,其实有很多东西可学,与我们受过的十几年的学校教育相比,几个月,半年,甚至一两年都不算什么。但是,重要的是,你是否发现了它们的价值,并且从你的发现中有所得有所获。
■旅行,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
刘屈艳扬:经过这一次的流浪,我发现自己其实并不适合一直这么活在路上,时间稍长就会想着回归。去别处看风景也好,去体验别人的生活也好,终究我还是把自己作为一个外来者,走在路上的时间,思考更多的反而是自己受到的教育,自己的视野局限,和我自己的生活。旅行,不是目的,旅行的终点更不是我的旅途的终点。旅行的好处是,它提供了丰富的角度让我反思自己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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