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国雄:户籍制度是人类历史的大倒退。关于它的弊端,在现今不胜枚举,我还是说说五六十年代的一些事情吧!那时,全国各地饥荒不断,如果是在以前,灾民们还可以到各地区乞讨或者打拼,"闯关东"不就是在这样的历史背景下发生的么?——但是,你实行了户籍制度,严重把人给限制住了,不让人外出,这不是让人等死么?但就这一方面来讲,户籍制度就已经罪大恶极!
至于怎么改革,我想这是一个潮流的问题,你看现今世界,还有多少国家在实行户籍制度?我们为什么不能融入世界大潮?尊重人民的意愿,尊重人的价值,是户籍改革的前提。
李立勋:说道户籍制度,我想到了前几天的"7•21"北京暴雨。灾难过后,北京政府便组织人们捐款,这时,很多网民反问道,"捐款要北京户口吗?""要不要五年纳税证明?""好事没想到我们外地人,坏事时又想到我们了?"……请问康老,对此您怎么看?
康国雄:荒唐啊!你本身就(用户籍制度)把人划分为许多等级,这本来就够荒唐的,危难关头,你说说,这个等级还要不要?我到北京来工作,没有户口,你们用等级来排斥我,这个不行,那个也不行……总不能你不需要我的时候,我就是负担;你需要我的时候,我就招之即来。再者,政府现在这个慈善制度、红十字会,都成什么啦?太乱了,已经让人没法相信了。我记得前几天,崔永元搞了一个什么基金会,说请那些在"7•21"雨灾中做出贡献的农民工吃顿饭,然后很多网友就开始跟帖留言了,纷纷说自己也要捐一份子钱。这说明,大家的爱心并没有丧失,但大家宁愿去捐一个民间的慈善组织,也不愿捐给你政府,你政府有过反思没有?
5.文革的悲剧是因为奴化教育
李立勋:康先生自称是吃"剥削饭"长大的资本家后代,想必对那种些三反五反、文革浩劫等深有感触吧!现阶段,提起文革那段历史,为什么我们总有如此诸多的忌讳?很多人在尝尽精神和肉体的磨难后,最后仅得到一句平反就毕生无憾,是什么原因导致我们的人民如此容易被满足?
康国雄:中国人已经被奴役几十年了,他们在心理都产生了这种潜意识,"我是吃剥削饭长大的"、"我是资产阶级出生","我有资产阶级烙印"等等,所以,他们挨批,觉得这很正常。可今天看来,这是多么荒唐,所谓的资产阶级队伍中,有很多很可贵的思想,拿我父亲来说,他在我很小的时候,就教导我们要追求自由、追求民主,要有自己的人生理想。可现在,你挨了打,被剥夺了资产,你还叫"打得好",这是什么道理?!
李立勋:对于那场灾难所造成的恶果,历史一直在寻找原罪,开始是林彪,接着是四人帮,最后又是"三七开"的毛泽东,康先生,您认为我们应该怎样反思,才能避免类似悲剧的重演?
康国雄:中国人必须从过去的奴化教育中清醒过来,中国人正是因为接受了长时间的奴化教育,所以才导致文革悲剧,一个人就把全国煽动起来。确实,文化大革命让我想到了法西斯的德国,崇拜个人、崇拜党,我们必须从小开始,从小学开始,培养一种公民教育,把那种奴化思想彻底根除。对此,我比较悲观,至少要抓一百年。
6.台湾之行的收获
李立勋:上世纪九十年代,你曾经进行过一次台湾之行,对您的最大感触是什么?毋庸置疑,台湾的文明已经领先于我们,它对我们有哪些借鉴意义?
康国雄:台湾保留中国的文化遗产最多,人性也流露得最多,把中国人的美德也继承得最好,就连它的街道,也是按照仁、义、礼、智、信,"仁之街"、"礼之街"、"信之街"等等来命名的。我在书中(《我的罪名——蒋介石的干儿子》)中曾举到这么几个例子,我觉得很有价值。一次,出租车司机拉我去陈立夫故居,转了几条街,因为他也不熟,他便开一会儿停下来打电话问一会儿,他不但没有不耐烦的样子,而且到了那条街,他还下车陪我去找那个门牌号,到了以后,他才回到车上继续工作,这让我非常感动。还有一次到黄埔同学会,下车后,司机连忙向我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刚才给您多绕了一段路,耽误了您时间。"这也让我很吃惊,在大陆我们已经习惯了被坑、被宰,在异乡,一句简单的道歉总能温暖人心。再说说警察吧!咱们大陆的警察,我见了都害怕,更别说问路;在台湾,每次问路时,他们都会陪着我走很长一段路,直到我快到达目的地为止。
其实,无论是司机还是警察,都只是最普通人物,但他们确实把台湾社会人性中美好的一面给展现出来。我从小读书,"礼义廉耻,国之四维,四维不张,国家乃亡,"我想问一下,我们的社会,还有多少人讲礼、义、廉、耻的?
李立勋:台湾的第二代领导人蒋经国,他有两句流传很广的话,"世界上没有永远的执政党","我承认我专制,但我愿用专制结束专制",作为同辈人,您是如何评价蒋经国其言、其人的?
康国雄:我想,也只有伟人,才能说出这样的话吧!除了这两句话外,他还订立了一个遗训,蒋家后人不允许参政。所以你看现在,蒋家后人都很低调,没有一个太子党,也没有人因为他的关系而捞钱或者捞利。这些,对于净化社会风气,都有着积极意义。
7.我最佩服胡耀邦
李立勋:看来您对台湾前两代领导人还是评价挺高的,那么,您认为大陆的几代领导人中,有哪位令你印象最深刻?
康国雄:在大陆的领导人中,我最佩服的就是胡耀邦,80年代中后期,我到香港定居,就是他亲自批准的。他是从内心深处体贴老百姓的,他能看得到群众来信那八分钱的邮票。
第二部分:现时多艰
8.社会风气之变
李立勋:康先生您在回忆自己的童年时,曾说道,您在四川(重庆)的故居有两个院子,两个花园,然而却没有铁丝网,也没有保安,由此可见那时的社会风气应该很淳朴。然而,现代社会,人与人之间的隔阂与防备却很深,亦有人感叹我们社会风气已经大不如前。康先生,您能切身感受到这种风气的某些改变吗?症结何在?
康国雄:这种改变我深有感触。记得我小时候,周围的同学、伙伴们都是很淳朴的,没有那种攀比心理,他们都不在意你的家庭背景,人与人之间的交流都很平等。我老爸是开银行的,比家世,谁比我有钱?但是我也并没有感觉自己高人一等。再给你说一个例子,我在巴蜀的时候,从来没跟人说过我认识蒋委员长,觉得这没什么,不就是认识一个人吗,有什么了不起的?
你再看看现在的人,有了一点儿钱,就唯恐全世界不知道,整天在那儿炫富,他们丝毫意识不到这种暴发户的行为是很让人看不起的。我想,社会风气质变,主要还是金钱惹的祸。现在社会有钱的人越来越多,但贵族却越来越少,这是很令人痛惜的。
李立勋:社会风气的改变,归根结底是由于道德水平的降低,这导致人与人之间变得冷漠。前段时间有个新闻,一青年为就落水者不幸遇难,然而被救者却说"关我屁事",即使后来迫于舆论压力被迫道歉,也是在重重警力的保护下。康先生关注过此事件吗?您认为我们该如何完成道德重建?
康国雄:这个新闻我没关注过,但听起来,还是很令人愤慨的。为什么会这样?这就是道德的沦落。道德为什么会沦落?问题还是出在教育上,都是教育毁的。我们的教育发展几十年了,连一个诺贝尔奖获得者都没有培养出来,现在又把人毁成这样,我们的社会,的确该反思了。
9.金融市场两重天
李立勋:康先生您是研究经济学出身,您怎样看待中国目前的金融市场?它似乎是两重世界:一方面,经济高速增长,财政收入不断增加;另一方面,股市与投资界均不景气,吴英案、温跑跑等让人揪心,是不是我们的经济结构出了问题?
康国雄:现在的金融市场一塌糊涂,都是因为政府的垄断行为。经济发展本来有它自己的发展规律,你政府不去遵循这个规律,而总想把它管起来,这怎么行?就拿吴英案来说吧,我一直在关注,这个案子已经拖了好多年,政府迟迟不敢宣判,因为影响太大了。这个案子的根源是什么?还是融资的问题,民营企业要生存,他们要资金,通过正规途径不行,所以他们就走"邪"路。另一方面,你银行也有问题,银行生存的根本是什么?一个字,信,民众已经越来越不信任你银行了,你的金融能好得起来么?
经济是有它自然规律的,我们的政府老想去干预经济,这就犯了经济学的最大错误。拿当初的四万亿来说,就是一个明显的例子。马克思主义经济学有这么一条规律,纸币的发行量应以流通中需要的金属货币量为限度,如果发行量超过流通量,超过多少就要贬值多少,你一下子弄出四万亿出来,怎么出来的?当然不是创造出来的,也不是你税收得来的,很明显,印钞票嘛!而这四万亿投到了哪儿去?铁公机——铁路、公路、机场,投这些上面去了,投出去了,就没有了,它不像工厂,你投上去了,还可以再生产的。所以说,它必然要出问题。现在的许多问题,都与四万亿有关。
总之,政府应该充分放权,让经济能自由发展,不要再多干涉了。
10.头疼的房价问题
丁凝:当今社会,高房价也一直是个很令人头疼的问题,甚至可以说,它扼杀了许多年轻人的梦想。在目前的一系列"救市"与"限购"的博弈中,您认为我们的房市未来该如何走向平衡?
康国雄:房市必须控制,因为这是一个泡沫。你想想,如果中国人奋斗一辈子,连一套房子都买不起,你活着干吗?中国还不乱了吗?当初,他为了刺激经济,投资了四万亿;但是,另一方面,限购的话,其他很多行业又受到影响,钢材业、水泥业等行业,全要垮,所以说,不限购也有难处,限购也有难处。这些,都是当初的错误决策决定的。当初,很多经济学家都指出了今后会面临的问题,但是我们的政府他不听,这能怪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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