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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话茅盾文学奖得主张洁:我从来不是一个好学生

时间:2013-12-04 09:31来源:天山网 作者:佚名 点击:
自2005年以长篇小说《无字》第二次获得茅盾文学奖之后,著名作家张洁这些年来一直鲜有新作面世。直到今年10月,才以文图混搭的随笔集《流浪的老狗》重回文坛视野。尽管,张洁在正文之前就已经声明了自己的态度:很多时候,一片摄影就是一篇言之不尽的小说,
  
  自2005年以长篇小说《无字》第二次获得茅盾文学奖之后,著名作家张洁这些年来一直鲜有新作面世。直到今年10月,才以“文图混搭”的随笔集《流浪的老狗》重回文坛视野。尽管,张洁在正文之前就已经声明了自己的态度:“很多时候,一片摄影就是一篇言之不尽的小说”,但是,这种“文图混搭”的成书方式,仍然惹人疑虑。近日,定居美国的张洁,接受了本报记者的邮件专访,不仅对此作出了回应,也谈及了自己的写作经历和体会。
  张洁,1960年毕业于中国人民大学。北京市作家协会名誉主席,美国文学艺术院荣誉院士。
  1978年开始发表文学作品。长篇小说《沉重的翅膀》获第二届茅盾文学奖,《无字》获第六届国家图书奖、第六届茅盾文学奖。是我国第一个获得长篇、中篇、短篇小说三项国家奖的作家,也是唯一两度获茅盾文学奖的作家。
  新疆网讯(记者刘雪报道)
  享受了写作过程就会满足
  记者:《流浪的老狗》是一本摄影随笔集,这种图书的形式其实在近些年很常见,且因为难免“凑书”的嫌疑而饱受质疑。您这种出书的方式似乎也是一种冒险。
  张洁:不好意思,除了我喜欢的几位作家是我必定的阅读之外,我从不注意“市场”上流行什么,那绝对不是我创作的动力,甚至是我唯恐躲之不及的东西,你说的“凑书”,我还真是第一次听说这个词儿。
  不过我也不在乎什么“凑书”之说,我相信自己永远有自己的视角,“相信自己”不能算是一种冒险吧?
  再者,如果读者不爱看,就把它扔一边去,只要我享受了这个写作过程就很满足。
  记者:其实,抛开形式,就内容而言,这个集子里,有风景,有感悟,也有您对于人与历史、人与自然等一些宏大命题的思索,尽管有些话题看似沉重深刻,但您写得轻松幽默。
  张洁:你看,你对这个集子的评价,是不是已经替我回答了上一个问题?按你的评价,该不算“凑书”了——请别介意,我喜欢开玩笑。
  多年前,某出版社委托人编纂幽默小说集,有人建议选入我的几个短篇,但被委托的编者删除,认为不够幽默小说的水准。可是那几篇小说在德国翻译出版后,德国出版社便邀请我出访德国,并在若干城市的读书俱乐部进行朗读。而不论哪个读书俱乐部的读者、听众,都会随之发出一阵又一阵会心的大笑,这真让我有点吃惊,因为德国人和美国人不同,他们是非常安静的。
  我也不明白,我这样算是幽默还是不算幽默。也许我的幽默,是需要想一想之后才能大笑的幽默,在讲究快餐的当下,这可能会给读者添堵。
  在行走中偶得写作灵感
  记者:从《爱,是不能忘记的》,到《沉重的翅膀》,再到《无字》和《知在》,无论是写作的题材,还是写作的手法,您一直在不停地寻求突破,就像您在这本集子里说的,“包括写作,也喜欢打一枪换一个窝”。为什么会这样不停地“折腾”自己?
  张洁:人跟人的追求、或说是价值观是不同的,这不能说是“折腾”吧,在我看来这是享受,享受“突破”自己的乐趣。
  记者:您在这本集子里提到:“我常常觉得‘风格’未必是一件好事,难道不是另一种‘画地为牢’吗”。而学习的经验告诉我们,写作风格往往会成为一名写作者区别于其他写作者的重要标识。难道,您没有构建“唯一性”的野心吗?
  张洁:我的学习经验,可能与你的学习经验有所不同。我从来不是一个好学生,常常不遵循老师、领导的教导。在大学学习了那么久的马克思理论,但我最推崇马克思的,是他说过的四个字。他女儿问他:“你最喜欢的格言是什么?”他回答说:“怀疑一切。”我想,这大概是很多事物发展的最初动力。
  如果一个人能练得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难道不是最大的“唯一性”?
  之所以这么说,不等于我已经做到了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我还差得远呢,只能说这是我的“野心”。
  记者:古人云,“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游学”可以说是中国知识分子求知和自我修养的传统。您的喜欢流浪,是不是也有这方面的诉求?
  张洁:“流浪”首先是我心理上的需要,“行万里路”是我次要的诉求,但我确实在行万里路上得到过灵感和启发,长篇小说《灵魂是用来流浪的》,就是在行万里路上得到的灵感。而长篇小说《知在》,是在巴黎受到画家赵无极先生一幅绘画的触动。
  写作让人生如愿以偿
  记者:您发表第一篇作品《森林里来的孩子》时,已经四十一岁。在作家群体里,您也属于写作起步较晚的,当初因为什么选择了写作之路?
  张洁:因为对文学的热爱。至于起步晚,是因为那个时代不允许我这种题材、风格的存在,记得当年连我那篇不怎么样的《爱,是不能忘记的》发表后,都受到了评论界大腕的严厉批判,至于《沉重的翅膀》发表后,我更是经历诸多磨难。
  记者:在您的写作生涯里,国内和国际这种专业范的“认可”还很多,这些“认可”,对您的写作道路有什么影响?
  张洁:当然是对我的鼓励。实事求是地说,《森林里来的孩子》以及《爱,是不能忘记的》,不能算是好的文学作品,还有我的其他几个得了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的作品,我也认为算不上好的文学作品,所以在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我的文集时,我把它们都删除了。
  相反,我自己认可的一些短篇,却反应寥寥。我也不清楚这个距离是怎么造成的,不过我会继续为我这种认可而努力。
  记者:您在集子里提到,“为写《灵魂是用来流浪的》那部小说,我在六十九岁高龄,登上秘鲁四千三百米的高原,去寻找原住地的居民,以了解印加文化”。这种对于写作的认真态度,让我佩服。回顾您近四十年的创作生涯,对于您而言,写作意味着什么?
  张洁:谢谢,不敢当。我不太愿意坦白地回答这个问题,我的回答肯定让您听起来有点假大空,因为我把写作当作我生命的终极追求。应该说,写作让我有了一个如愿以偿的人生。
  记者:在威尼斯文学节上演讲时,您说“以后的世界,将越来越是一个不需要小说的世界”,“在文学这条小路上,留下的将是最虔诚的‘朝圣者’、‘殉道者’”,到现在,您还是这么认为吗?
  张洁:当然,我还是这么认为。因为真正的艺术家差不多都是一条道走到黑的、自得其乐的“疯子”。
  记者手记
  尽管早就知道张洁向来以文风多变知名,但遇到《流浪的老狗》,仍然有些意外。这种意外,大约是因为,这些随笔既不像其以《从森林里来的孩子》《谁生活得更美好》等为代表的早期作品那么“在宁静悠远中呼唤人的真情”,也不似《沉重的翅膀》和《无字》那样,要么关注时代,要么挖掘复杂人性。
  这部集子里的随笔,对于人与自然、人的命运的思考,看似随意,却又别出心裁。
  比如,她写花。上下两幅照片,上面一幅,是一朵粉、红相间的小花盛开,题一句“谁都有过青春,知足吧!”下面一幅照片,则是几朵花凋零后的情态,名之曰“凄凉的老境”,画里画外,意趣自成。翻页过来,是三幅盛开的鲜花照,题为“招蜂惹蝶的青春”,一个“招蜂惹蝶”,一扫之前的悲苦之气,让人心境一下子明朗开阔起来。然而,她的笔也跟得紧,她这样写:“虽是小花一朵,可是道理有点深,也许把它们放在一起有些不忍,可那是我们最后都得正视的现实。”寥寥四十余字,把命运的无常和人生的态度,交待得清清楚楚。
  这样表露她的思辨和态度的文图呼应还有很多。比如,在看到废铜烂铁在艺术家手里变成艺术品之后,她这样述及自己的感觉:“联想到自己,年轻时也曾追逐虚华,渐渐就知道精神上的富有,才是最真实的富有”,这种天马行空式的联想,虽然个人的主观色彩略浓,读来却让人丝毫不见扭捏。
  这大约便是有丰富人生历练的好处,即便是“说教”,也教人难以从心底里讨厌起来。
  所以,整体说来,《流浪的老狗》的文字,不见故弄玄虚的煽情,更无张牙舞爪的炫耀,有的,只是这个年纪的人特有的,经过沉淀和提炼过的不经意,白粥一样,清淡养胃。
  当然,这本集子里,最令人欣赏的,不是这些哲思意味的东西,反倒是张洁着墨不多的对于动物的几句描述。写小湖里的鸭子,“有一只每次都会脱离它那几个哥们儿,游回来跟我叫板!”一个“叫板”,模糊了人与动物的分隔,字句里满心满眼的“童趣”,尤见情致。而这些字句出自一位年逾七十的老人之手,多么难得。
  这是一个温柔细腻的写作者的形象。
  值得一提的是,在写作之外。敢于对自己的作品提出严厉批评的作家本就很少,张洁大约是其中之一:那部让她获誉无数的《沉重的翅膀》,她就一直批评其“社会意义高于文学意义”,“当时发行几十万,并不能说明它在文学上的价值”,即便对于她自己认为的最好的作品《无字》,她也表示“我不知道别人怎么看待自己的作品,但我刚写完这本书的时候,还高兴了两天,但过两天看又不满足了。”
  据说,在历时十二载才成书的《无字》出版之后,张洁的态度是,一不签名,二不开作品研讨会。
  不要浮名,这也是一种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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