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4月27日下午，李克强总理在重庆万州港口码头和群众交流，提到“棒棒精神”，随后，棒棒这个平时随处可见又经常被忽视的群体又一次回归到大众视野。记得最初那次席卷全国视野还是在1997年重庆电视台播出电视剧《山城棒棒军》的时候。

郑定祥，就是一个月前，被总理接见的棒棒之一。

“缺钱不缺德”是我说的

重庆青年报：这次您出名了吧？

郑定祥：（笑）我们有4个人和李总理照相呢。要说出名何绍强这次出名了，听说网上到处都是他的照片，他被总理摸了一下腰嘛。

重庆青年报：您羡慕他吗？

郑定祥：不羡慕，我的腰也被总理摸了一下啊，可惜没被拍下来。我还和总理说话握手了。

重庆青年报：总理和您说什么了？

郑定祥：那天，我在码头给一女孩拎一个皮箱，刚好遇到李克强总理。李总理问我，苦不苦。我说，干活的时候就苦，不干活的时候就不苦。李总理又问，多大岁数了？我说，61了。李总理问，拎这个多少钱？我比了比手指，10块。总理摸了下我的腰说，小心别把腰折了，注意休息。

重庆青年报：记得这么清楚？

郑定祥：那是当然，李总理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大的官了。

重庆青年报：您见过很多“官”？

郑定祥：见过，万州的，重庆的，我都见过。嘿嘿，你不知道我的事吧，我给你说，“缺钱不缺德”就是我说的。2011年，我在万州小天鹅市场接到一个10块钱的业务，挑一大包羽绒服，中途和老板走散了，后来我去找电视台、报社、广播到处喊人找，才找到失主。当时很多人叫我把衣服卖了换钱，我就说了一句“缺钱不缺德”。听那些年轻娃儿说，这句话还成了2011年的网络流行语。

重庆青年报：很多人称赞您吧。

郑定祥：嗯，我那年还被一个私企老板喊去帮他代言了一个产品，意思就是说“缺钱不缺德”。那年，我还去了北京，上了北京卫视，获得了由新华社主办、新华网和北京卫视联合颁发的“中国网事·感动2011”年度网络人物称号。我还看了那年的春晚，这辈子去的最远的就是北京了。

重庆青年报：那这次也有很多媒体采访您吗？

郑定祥：（笑）有，但没有那年多。何绍强多，很多媒体找我们喊我们帮忙联系何绍强，因为他不接受采访。听说采访他的媒体太多了，他烦得很。4月28日那天，有4家媒体的记者追着他跑，要采访，还把他那77根竹棒给买了。后来他就拒绝见媒体了，大概意思就是媒体打扰到了他的生活。

重庆青年报：您喜欢被采访吗？

郑定祥：（笑）不喜欢你们还不是要采访。我那年（2011年）认识很多记者，习惯了，也还好。

棒棒也有收入上万元

重庆青年报：1997年重庆出了一部《山城棒棒军》的电视剧，您看过吗？

郑定祥：看过，我们现实生活其实比那电视里演的苦多了。

重庆青年报：您做了多少年的棒棒了？

郑定祥：30多年了，农忙时就回家帮忙务农，完了就回城市赚钱。我老伴有病，又带着两个孙子，孙子要读书，要用钱。儿子和媳妇离婚了，他一个人压力太大，我趁现在还能动，就帮他分担点。

重庆青年报：您一个月能挣多少钱？

郑定祥：1000多块吧，这个钱不固定，活多就多，活少就少。我现在年龄大了，稍微重点的东西就不能接，扛不住。我怕住医院，费用遭不住。一旦生病收入也会减少，身边很多人生病了大多选择忍受，实在忍受不了就回老家治疗。老家再怎么也比城里便宜点。

重庆青年报：听说过社保吗？

郑定祥：听过，但我读书不多，不懂。

重庆青年报：您现在住在哪？

郑定祥：“棒棒旅社”，3块钱一晚上，一个月90块钱。20多个人住，以前是1块钱。里面常常有一股热烘烘的怪味，是几十个人的体温，还有隔夜饭菜的香味、臭脚丫和脏衣服的馊味。有的条件好点的棒棒，就是自己租一个单房，也有两夫妻一起出来做事的，孩子读书嘛，就租房子住。

重庆青年报：您的日常三餐也在“棒棒旅社”解决吗？

郑定祥：没有，棒棒旅社不提供吃的，街道小巷子里有“棒棒饭店”和“棒棒盒饭”。价钱便宜。

重庆青年报：其他棒棒呢？

郑定祥：我们分单个和团体，单个一般挣得少一点，团体几个人那种挣得多。他们一般都是接业务，和很多商家合作。我们年龄大了，不行了。

重庆青年报：那有人打电话找您吗？

郑定祥：有，都是一些老顾客，我一般帮别人搬了东西就会留下电话号码。因为我细心嘛，还是会有很多回头顾客，他们会打电话给我，约下时间地点去做事。我一个月20块钱的话费，基本都花在和顾客的沟通上。

重庆青年报：在棒棒这个群体，会分等级吗？

郑定祥：会，有月收入上万的，也有一个月几百上千的。月收入上万的吃食堂或老婆专门煮饭，喝枸杞酒或啤酒，抽10块钱一包的“龙凤呈祥”香烟，用的手机也很高档。月收入800~1500元左右的一般就吃两顿，晚上自己煮点稀饭，菜市场捡点菜叶，一瓶酒兑着水喝一个月，抽老家带的“叶子烟”，或者用树叶卷的烟卷。现在年轻的棒棒一般都在1500~3000块，平时吃小面，晚上打平伙，一份回锅肉、一盘花生米，几个人一瓶3块5的高粱白酒，抽2块钱一包的“山城”，手机有彩铃功能，铃声就放《凤凰传奇》、《月亮之上》那种歌，他们晚上喜欢躺在铺上吹龙门阵。

重庆青年报：干了这么多年，您觉得现在还有人看不起你们吗？

郑定祥：以前有很多人都看不起我们，觉得我们脏、臭，穿得撇。现在好多了，虽然也有人看不起，但我觉得我也不需要这些，我们凭自己的劳动力挣钱就行了。我们棒棒里面也有有出息的，像“画家棒棒”田庆华，2011年在北京颁奖，就是他给我颁的。

见证者不是建设者

重庆青年报：现在整个重庆大概有多少棒棒？

郑定祥：不清楚，万州的有上万人吧，整个重庆，听说有几十万棒棒。

重庆青年报：年龄多大？

郑定祥：大概在35到65岁吧，年轻点的不会选择干这个，就拿我们自己的小孩来说，也不愿意让他们来干这个，苦力活不好干，宁愿让孩子去学点技术，干技术活，体面些。干棒棒没地位，被人看不起。

重庆青年报：棒棒流动性很大吧？

郑定祥：嗯，棒棒们的流动性很大，哪里有活，就去哪里，人员和居住的地点随时都在变动。想干就干，不想干就不干，这个就是体力活。

重庆青年报：您觉得你们和农民工有区别吗？

郑定祥：有啊，农民工的收入比我们高，虽然都是体力活，我认识一些农民工，他们都是搞建筑的，我感觉他们至少还是对建设这个城市是有贡献的，但我们更像过客，像见证者而不是建设者。

重庆青年报：我看到很多棒棒的子女都和他们住在一起。

郑定祥：是的，很多棒棒都会把子女带到城里来读书。虽然棒棒们读书不多，但至少还是在城里待过，看过很多事很多人，相当于说是见过世面的。他们就想把自己的子女带到城市来，让他们接受好点的教育，长点见识吧。

重庆青年报：现在有那种父子都是棒棒的吗？

郑定祥：也有，但很少。我身边有个棒棒的小孩脑筋转得很快，会用现在的电脑找活，比我们当年轻松多了。不过大家都不愿意自己的小孩再干这个。

重庆青年报：棒棒以后会越来越少了。

郑定祥：这是肯定的，况且现在随着社会的发展，以后慢慢地也不会需要棒棒了，我们现在的工作会被其他东西所取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