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松在宋宁宗时曾为“台谏”,解剖一下这只“麻雀”,或可看出宋朝的此类“台谏”,对于权力尤其是相权的监察与制约,能有什么作为。 程松当上谏议大夫,靠的就是一个“谄”字,此前他“知钱塘县”,还不到两年就蠢蠢欲动,先“谄”了日后投靠金国称王巴蜀的吴曦而搭上韩侂胄的贼船。韩侂胄曾为一件小事把他的“爱姬”赶出门来,程松听说此事,意识到机会难得,立马“以百千市之”,将她小心伺候谨慎供奉。没过多久,韩侂胄想起这位“爱姬”把她召了回去,听“姬具言松谨待之意”,“大喜”之余便给程松升官晋爵,先为“干办行在诸军审计司、守太府寺丞”,没过多少时日,又“迁监察御史,擢右正言、谏议大夫”,这三个官职都在“台谏”之列。 程松出任“台谏”之后,“满岁未迁,殊怏怏,乃市一妾献之,名曰松寿。侂胄曰:‘奈何与大谏同名?’曰:‘欲使贱名常达钧听。’侂胄怜之,遂除同知枢密院事。”台谏之职责原在监察官吏,尤其是监察宰辅是否擅权滥权,程松却为升官晋爵而以美女行贿,巴结权贵,可谓煞费苦心。韩侂胄说“奈何与大谏同名”,特别点出“大谏”二字,既是对这种监察权的讥讽,也是对这位台谏的蔑视。亏得程松还能以“欲使贱名常达钧听”相答,真是鲜廉寡耻。 要说程松当了“台谏”之后屎位素餐无所作为,倒也并不尽然。但他监察的绝不是大权独揽的韩侂胄,而是有碍于韩侂胄大权独揽之人。吕祖俭、吕祖泰兄弟俩同列于“伪学逆党”,吕祖俭被迫害致死后,吕祖泰不顾身家性命,上书“乞诛”韩侂胄。程松原与吕祖泰有交往,他怕连累自己,又急于讨好韩侂胄,于是“独奏”:“祖泰有当诛之罪,且其上书必有教之者。今纵不杀,犹当杖黥,窜之远方”,吕祖泰就是因为程松之奏而被杖一百,发配钦州牢城收管的。 顺便说说,另一位叫林采的监察御史接着程松“其上书必有教之者”的话头说,“伪习之成,造端于周必大,宜加绌削”,于是周必大被当作吕祖泰的“教之者”贬为少保。由此可见,宋朝的“台谏”监察什么人,如何监察,也有其利害考虑与权势选择。 靠谄事权贵,贿赂权贵升迁的,不可能忠于职守,因为他们无德无才。程松靠献“名曰松寿”的女子给韩侂胄而升为同知枢密院事,后又出任四川宣抚使,吴曦也靠贿赂韩侂胄等人而帅蜀。日后吴曦反叛,程松逃归,韩侂胄抗金失败,在很大程度上就毁于他们之手。靠这种因谄事权贵,贿赂权贵而升官晋爵的人领兵打仗不行,当涂掌事不行,还能靠他们监督权贵么?“打铁先要自身硬”,郑松是一个很好的反面教材。 或许有人会说,这只是个案,只是特例,其实不然。韩侂胄时,“宰执、侍从,台谏、藩阃,皆其门庭之人”;史弥远则“专任俭壬(按即巧言谄媚、行为卑鄙的人),以居台谏,一时君子贬之殆尽”;贾似道更是“务以权术驾驭”而使“言路断绝”,“台谏”的升迁与进退,尽在大权独揽的宰辅之手,只要当事人心有旁鹜,就只有争相为宰辅效力的奴气,哪里还有监督宰辅的底气?因此才有类似的“台谏”不断出现:为“韩”前驱,列举朱熹“十大罪状”并提议对朱熹“加少正卯之诛”的沈继祖,自称能为史弥远除掉心头之患真德秀的梁成大(人称“梁成犬”);听从贾似道的支配弹劾文天祥并使文天祥被罢去官职的张志立,如此等等,不一而足。 台谏是台官与谏官的合称。台官的主要职责为纠弹官邪,是监督官吏的官员;谏官的主要职责为侍从规谏,是讽谏皇帝的官员。宋朝台谏合一事权相混,谏官也拥有对百官的监察权。但“台谏”之生杀大权本身就掌握在大权独揽的君主或权臣之手,因而难有互相制约,易有互相倾轧;少有权力监督,多有排斥异己,“台谏”照样也可为大权独揽者“揽”而用之。这大概就是郑松一类的“台谏”不断出现的制度原因了。在朝廷之上,“台谏”还能站着言事的唐朝尚且不能摆脱这种宿命,“台谏”已须跪着言事的宋朝又何曾例外?“宋代是历代最重台谏的一个王朝,甚至‘以立国之纪纲’寄于台谏”,与其他王朝相比,“宋代台谏的权力更大,独立性也更强”,如此这般,不知从何说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