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激动，激动不激动都一样说不出话来的。没错吧，只能嘴唇皮哆嗦。你的事，包括你的从前、过去、现在，人人都知道，半个世纪的磕磕碰碰，谁不了解你呢。

　　

　　好汉不提当年勇嘛。早宣传过你的光辉业绩了，天天都呼口号向你学习向你致敬。有人从孩提时就学你，现在都已经白发斑斑。

　　

　　怪你自己没保持晚节嘛，为子女谋权谋利，搞小金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呵。

　　

　　你的报告赢来过多少掌声啊。瞪什么眼睛，瞪再大也没用。从前你家喻户晓，现在你名声远扬，真乃“不流芳百世便臭名远扬”了呵。

　　

　　你从前确实艰苦朴素，许多人还有你“土八路”那个年代的印象：一身老棉袄，一双布袜子，腰间别一支驳壳枪。时过境迁了呵。还记得你当年自鸣得意的劲头吗，没有人妒忌你，该哦！

　　

　　当然你也要解放，不能总是一身的“土八路”。提着拼着一条命过来的，也该享受些日子。可你现在的日子和百姓差多少呀？古话说“差之毫厘，谬以千里”，你的差别何止千里呵。太平洋彼岸离这里有多远呀？人家在这里都没房子住，你在那地方还有别墅。岂止千里，十千里、百千里也不止啊！

　　

　　委屈吗？你有多少工资嘛，不吃，不喝，工资全加起来翻倍翻倍再翻倍也买不起那别墅吧，百姓都会算，又不是傻瓜。

　　

　　对，许多人还记得那个日子。资本家塞钱给你，你训斥他一顿：“想搞糖衣炮弹，没门！”老板想把三姨太让给你，你不要，想把三小姐嫁给你，你还是不要，还吼了他一声：“我无产阶级革命军人捡你资本家的小老婆，当你资本家的女婿，休想！”你自己当然记得的。

　　

　　那时你确实清廉，人家递支烟你不肯要，自己掏出口袋里的烟丝，卷根土纸烟。人家捧杯龙井给你，你摆摆手，从肩上卸下一只军用水壶。

　　

　　你和资产阶级界限划得那么清楚，作报告还引经据典：“他们不曾被拿枪的敌人征服过，他们在这些敌人面前不愧英雄的称号，但是经不起用糖衣炮弹裹着的炮弹的攻击，他们在糖衣炮弹面前要打败仗”。你好会训诫别人呀，现在自己怎么忘了呢？

　　

　　你的话多么铿锵有力，赢得了多少热烈的掌声啊。可现在呢？人家都说你和老板穿上了连裆裤，又是报假账，又是虚开退税款，又为造假药开绿灯，还搞假拍卖，你捞那么多钱做什么嘛，又不能带到棺材里去。

　　

　　那时，你连信封信纸也自己买，打电话分公家和私家。大家都说你大公无私、克己奉公。唉，那是从前，好汉不提当年勇哟。

　　

　　贪污受贿不是你干的？你默许撑腰了嘛。人家还给了你回扣。当然不是你亲手收下，是老婆孩子收的。你不点头默许老婆孩子敢收下吗？

　　

　　别，别咬牙。你说你不知道，是他们自己把钱打在你的帐号上的？哈，哈，账号是谁人家的？

　　

　　劳苦功高便可以腐败？不是说“做一件好事容易，一辈子做好事就难”吗？当然是难，做不了好事不一定就要腐败嘛！

　　

　　别挣扎，你的腰骨已经松脆，被钱蠹蛀空了，再也挺不起来了，头也昂不起来了，能躺着好好反省和检查错误就已经很不错。

　　

　　你不知道许多人在骂你吗？人家说你还偷偷的求神拜佛，去古庙名刹跪跪拜拜，家里还设了神坛。不是别人造谣中伤冤枉你的吧。

　　

　　你可以算是马列的高足了，可你的无神论哪去了？记得那年你宣传无神论是多么的强有力，一个个老迷信都被你说得心服口服，赢得了长时间的掌声。那些人一回家便丢了菩萨牌位，把你们看成楷模，奉若神明。后来的年月甚至有人连祖宗的牌位都不要了，说是不当剥削阶级的孝子贤孙，把你们当成了祖宗供着。

　　

　　现在你偷偷地去庙里求神拜佛，还算命求签卜卦，也不怕人家笑话，不怕马马克思祖师爷训斥你。怎么也不怕有一天去“报到”马克思会审问你：“你这个假学子，干了什么，赶紧从实招来！”不怕吗？

　　

　　你又哆嗦嘴唇干什么，是说信仰自由吗？当然，百姓应当有信仰自由，信什么不信什么是个人的权力。哪像有些人，又不许别人信这又不许别人信那，连七老八十的老头老太也不肯放过，花许多钱雇人监视和跟踪。和百姓的个人信用过不去什么嘛。

　　

　　信仰是人的天生权力，有什么好管的，偏偏信别人或者只信自己又能咋样，天王老子也管不着。只能信他，就不许信别人，哪做得到的。

　　

　　人家表面上答应信你，心里还是不信你又能怎样，剖开肚子看是真是假不成，能像孙悟空一样变成蜜蜂钻进人家的肚子里偷看偷听不成。就有那么些人爱管闲事，不怕将来得报应，巴不得能够钻进别人的肚子里，也不怕那肚子里的屎臭气。

　　

　　对，百姓信仰自由你可是不成，你和马同志订过合同都不记得啦，在斧头镰刀旗下举过手发过誓的。没人抓你的手强迫你举手吧？

　　

　　流泪了？流得好，流得好，流得好！知道惭愧了，看来，你的良心还在跳动，好事，说明你正接受着良心的谴责和审判哪！

　　

　　你眼睛突然放光。哦，你听到外面的歌声了，那是从前的老歌：

　　

　　坏东西，坏东西，囤积居奇，抬高物价，扰乱金融，破坏抗战，都是你。你的罪名和汉奸一样的。别人在抗战里，出钱又出力。只有你，整天地在钱上打主意……你这个坏东西！真是该枪毙！”

　　

　　你当然记得，这歌是骂汉奸和奸商的。你曾经领着队伍一边唱歌一边呼口号，现在呢？有人说你和人家勾结起来操纵股市房市。你凭良心说，有没有呀？

　　

　　“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逝，其言也善”，闭目前能认错才能心安啊！

　　

　　“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浪子回头金不换”，认个错吧，也许上天还能拉你一把。

　　

　　记住“人之将逝，其言也善”这句话，哪天想通了，屁股挪正了，菩萨也许还会保佑，至少照顾点儿，少受些阎王殿的惩罚咯。

　　

　　怎么脸色突然这样不好看，哦，那是孩子们在唱着儿歌，前些时就听过：

　　

　　失了水的水果腐烂的瓜，雪底下的枯草凋谢的花；

　　

　　乌云里的月亮火中的虾，水中火焰太阳下的霜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