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江从来都不想上梁山,也从来不是坚定的革命者。无论是从最初的模棱两可,摇摆不定,还是到后来的流亡天涯,入主梁山,自始至终都显示出其身在江湖而又心在庙堂的矛盾心态,偶尔有过的似是而非的反抗精神,不过就是因为时运不济、屡遭磨难所表现出来的一种愤怒和无奈。
尽管内心十分纠结,宋江还是清楚的知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如果不上梁山,就意味着永远流落江湖,身无定所。因此,宋江从开始的一再拒绝,到后来的心安理得,都是为了有一个再度踏入朝廷的跳板。表面上看的确是有些委曲求全了,但由于一而再、再而三的回绝,宋江的身价却变得越发高不可攀了。就像刘皇叔之于诸葛亮的三顾茅庐,而宋江,却是被抬上山的。有了这种铺垫,宋江不想成功都难。宋江狡猾而且幸运,还没有从江州被砍头的惊魂中反应过来,晁天王的地位就已经变得岌岌可危了。加之后来为挽回面子,不惜孤注一掷,最终导致魂断曾头市,宋江顺理成章地成了梁山的掌门人。
既然成了山寨的一把手,如果真像当年在浔阳楼写的那样有冲天之志,宋江也许会谋得偏远一隅。问题是宋江上山从来就不是为了对抗朝廷,即便手中有了至高无上的权力,却也难以阻挡其最终要走向投降的道路。当然对于自己脚下的这块踏板,宋江向来都是不屑一顾的。很显然,宋江不仅是形式上的造反派,更是彻头彻尾的投降派,骨子里的投降依附情结是从来都没有改变过的。在其内心,像朝廷中的众多官员一样,时时渴望提携,不达目的,至死都不肯罢休。这种心态决定了,要么是主动接受来自朝廷的封赏,要么就是面对朝廷一次又一次的围追截杀。除此之外,没有第二条道路可走。所幸宋江成功了,最后以弟兄们的一堆白骨换回了个人一生的荣耀。只不过,这种荣耀只是暂时的,也是极其惨烈的。
在未受招安之前,宋江的这些想法还都是遮遮掩掩的,继之后来受了招安,做了朝廷的将军,宋江除了感激涕零、摇头摆尾之外,就再也没有任何的反抗之心。尤其是破辽之后,不仅功成名就,接着又受宿太尉的保荐,被封为平南都总管,并让其率众南征方腊。对此,宋江更多的是感激,恨不能带兄弟一下子飞到江南,将方腊人头提回来献给朝廷,对于将来可能出现的危险却从来都没有考虑过。与此相反,对于宋江仰人鼻息似的接受封赏,卢俊义始终表现得不以为然,心存芥蒂。
却说两人刚刚受封,自然是春风得意,一起并马边走边聊。正走着,就看到街上有人拿着一件玩物,用手牵动,那玩意便有响声。两人都不认识,于是就上前询问,那人就说:“这个东西叫做胡敲,用手牵动,自然有声。”宋江一听,顿时触动心思,就在马上作诗一首:“一声低来一声高,嘹亮声音透碧霄。空有许多雄力气,无人提处谩徒劳。”初时卢俊义还没反应过来,宋江便笑着解释道:“这个胡敲就好比你和我,空有冲天的本事,如果没有人一力提携,最终还是徒劳啊!”或许就是因为刚刚受到封赏,心情不错,还没等卢俊义答话呢,宋江接着又吟诗一首,内容竟还是这个胡敲:“玲珑心地最虚鸣,此是良工巧制成。若是无人提携处,到头终久没名声。”
到了这个时候,卢俊义是再也忍不住了,就说“兄长怎么这么说啊,按你我两人的本事,到了目前的位置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反之,如果一个人没有那个本事,就是再有人提携,又能做什么用呢?”宋江一听赶紧反驳说:“兄弟你差了,我们假若没有宿太尉的极力保奏,如何能得到天子的重用呢,为人切不可忘本啊!”言意之下就是,当初如果不是我宋江把你救出来,你现在哪里还能骑着高头大马威风呢。卢俊义听完,心里顿时一惊,自觉失言,再不敢回话。
同样一个“胡敲”,却折射出了两种不同的心态。宋江是义无反顾,卢俊义则是被动应付。尽管如此,已经捆绑在一起的两个人,其命运与归宿还会有多大的区别呢。
倒是这个物件,演变到现在却有了一个好听的名字——空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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