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看见一篇《关於通奸的必然性》的文章,也不会有兴趣再一次读《包法利夫人》,毕竟,是一部叫人读了会生出来些许沉重感觉的小说,亦是一部备受争议的小说,而且,一百年的时间,《包法利夫人》一直都是禁书。或许,人们普遍的观念是:女人就应该恪守妇道,否则就是要被人严重的唾弃。当然,不受妇道的女人往往不会有好下场,不管她有怎样的苦衷与哀痛。包法利夫人,虽然有人为她叹息,到底抵触她的人更多。——人的世界里,总是有太多的规矩是不得不遵守的。 我并不知道西方人是从什麽时候开始「open」的,但是,欧洲很多国家的人其实是很保守的罢?旁的不说,英国人、德国人就都以保守闻名於世,不是嚜?法国、意大利、西班牙……似乎各有各的美誉,也似乎都不是那麽严谨认真的民族,终究他们又都是宗教的国家,而宗教对人又总是有这样那样的束缚的。性,更是宗教眼睛里的「原罪」,更不要说不得见光的出轨了,根本就是不可原谅的罪行。或许,这也就是爱玛?包法利不得不吃砒霜的原因?但果真就这样简单?也并不是。《包法利夫人》的故事虽然让人不齿,但亦让人要叹息的罢?—— 爱玛,包法利夫人,生活在法国的外省(在法国,巴黎所在的省之外的省都是外省?),那是「最愚蠢、最荒谬、最生产偏执的笨蛋的愚昧的舞台」;而爱玛周围的人也尽是在小营生中扎挣、让职业扭曲了思想的小人物,而爱玛的丈夫,包法利医生正是这些人当中的一份子。包法利医生从一开始就是一个平庸有加的学生。书里也这样写他:「他靠死用功,在班上永远接近中等,也一直保持下来。」工作後,又是一个平庸无常的医生,之所以选择了从医,不过是他父母的愿望,他自己根本不具备学医的资质:「布告牌上的课程表,他一念,就觉得头昏脑闷;解剖学、病理学、生理学、药理学、化学、植物学、诊断学、治疗学,还不提卫生学、药材论,没有一个名词他晓得来源的,一个一个全像庙门,里面庄严而又黑暗。」——包法利医生实在是「扔进人堆里就找不出来了」的、一个再普通平庸不过的男人。这样的男人,娶一个同他一样平庸普通的女人会有一份跟其他人完全相同的、平庸普通的生活,也不会引起其他人的任何不同的想法,就好像他的第一个老婆。可惜,包法利医生的第一个妻子死了,包法利医生才有了机会娶了爱玛——「一个人儿,一个能说会道的人儿、一位刺绣家、一位女才子。」 爱玛并非「城里小姐」,但是爱玛却是家境还算殷实的地主的女儿,依旧是农民。可是,虽然不是城里的小姐,爱玛却比城里的小姐不差,她很漂亮:「一条中缝顺着脑壳的弧线,轻轻下去,分开头发;头发黑乌乌的,光溜溜的,两半边都像一块整东西一样,几乎盖住了耳朵尖,盘到後头,绾成一个大髻,又像波浪一样起伏,朝鬓角推了出去。这在乡下医生,还是有生以来,头一回看见。她的脸蛋是玫瑰红颜色。」包法利作为医生,走响串巷,但是爱玛却是他看见的第一个与其他农家女人不一样的农家女人,他爱上了她,也最终把她娶回了家。 或许,果然爱玛嫁了一个农夫就不会有後来那些通奸的事情了罢?农夫跟乡村医生又不同,他们不会容忍自己的妻子镇日的风花雪月,就是包法利医生的母亲对他说的:「你知道你的女人需要什麽?就是逼她操劳、手不闲着!只要她多少像别人一样,非自食其力不可,她就不会犯神经了。」可是,或许包法利医生太爱妻子了罢?所以,爱玛才有可能按照自己的方式生活,虽说爱玛是医生的太太,依旧还是农民。——包法利先生不过是乡村医生罢了。 但是包法利夫人并不甘心做一个农民,她有自己的理想,——「对一个更高的世界有一种不可遏止的向往」。当然,假如包法利夫人没有被她的父亲照猫画虎似的送到修道院接受贵族小姐式的教育,假如她的丈夫没有凑巧的「一叶竹刀」奇蹟似的治好了一位侯爵,而侯爵也没有因为要感谢包法利医生的救治之功邀请他们去他的庄园做客,爱玛也不会有机会接触到上流社会。可是,侯爵邀请了包法利夫妇去参加他的舞会,爱玛也确在舞会上出了些风头,不是嚜?或许,作家在这里暗示了其实爱玛是有进入上流社会的可能性的?虽说这可能性微乎其微(毕竟,小说又明确的写侯爵家的舞会在爱玛是她生平第一次,也是末一次),终究,爱玛跟上流社会有了交集,虽然是惊鸿一掠的。从人的本性来讲,一个人向往高端上档次(我们的国人喜欢这样说)的生活原也没有错。怕就怕,理想与现实是丰满与骨感的造化弄人。很不幸,包法利夫人的情形就是这样。 包法利夫人是很痛苦的罢?——既无法挣脱自己身份,又无法依靠丈夫进入「更高的世界」,而且,还有一层,包法利医生永远给不了修道院里薰陶出来的、浪漫主义情怀的爱玛任何精神上的愉悦。包法利医生不仅平庸、懦弱,甚至无能,这让包法利夫人感到很是屈辱。包法利医生是真的无能的呀。曾经包法利夫人热心劝说包法利医生做可以名利双收的治疗跷脚的手术,可是不想到结果只是让人们更多一次的看见了包法利医生的无能。当然,这也让包法利夫人对丈夫带给她的屈辱感变作极度的愤怒爆发了。也正是手术的失败,让感觉颜面扫地的包法利夫人忍无可忍,於是她彻底的走向了通奸的方向。——曾经一个准贵族就勾引过她,而她所以被那个罗道尔夫勾引不过是因为她觉得那个罗道尔夫跟侯爵家里同她跳过舞的子爵有几分相像而已。包法利夫人真的成了罗道尔夫的情妇了。 其实,包法利夫人对於自己走向通奸不是没有害怕惊慌过。她不是去找了布尔尼贤教士求助吗?可是,这一个乡间的教士竟也是那些庸常的人们中的一员,从作家对他的描写上就看得出来:「夕阳西下,余辉照亮他的整个脸,道袍下摆脱线,胳膊肘底下透亮,阳光掠过,毛呢颜色变得淡了。胸脯宽阔,沿着上面一排小钮扣,上上下下,全是油渍、烟污,越离拉巴远,也就越多。颈项的红肉褶子搭在拉巴上。皮肤上沥沥拉拉,撒着一些黄点子,直到鬣毛似的灰白胡须,才算看不见。」这一个乡村教士对於爱玛灵魂的的求助并没有当桩事,——虽说他自诩为「灵魂的医生」。教士完全没有明白爱玛口中说的「难受」是什麽难受,他竟要爱玛去找了教区另一个医生,「身体的医生」包法利医生去寻求治疗「难受」的方子。这一段爱玛求助教士的对话让人要瞠目结舌——两个人的对话简直就是「鸡同鸭讲」,教士的迟钝、愚蠢又自以为是让爱玛绝望、无助,最後她不得不接受一个事实:她是被上帝抛弃的。书里这样写道:「她接着转移脚跟,又笨又重,如同一座雕像顺着中轴转动一样,走上回家的道路。」当然,既然上帝都不管她了,她还有什麽害怕的?她只能够一路走下去,尽管她走上的是一条完全错误的路。 只是,爱玛不想到,她的出轨并没有让她获得她想要的精神上的满足,而是最终都只不过肉体的餍足:「爱玛又在通奸中间发现婚姻的平淡无奇了。」不管是前边的准贵族罗道尔夫,抑或者後来的见习生,爱玛跟他们在一起都最终是平淡的,也因为如此,所以他们才都离开了她?当然,对於爱玛,通奸让她没有了回头的可能,而高利贷更是将她逼到了破产的地步,爱玛不死倒反而不对了,她也只能够死,不是嚜? 包法利夫人没有什麽遗嘱,只有一句话:「什麽人也不要怪罪……」而她的丈夫则说:「错的是命。」 也不知道为什麽,包法利夫人总让我想起来《红楼梦》里的尤氏姐妹。《红楼梦》里的尤二姐、尤三姐是小家碧玉出身的美人儿罢?为了享受,她们委身贾珍父子跟贾琏,成了「淫奔不才」的女人,做了「使人家丧伦败行」的事情,纵然最後想要改邪归正,到底已经没有回头路了。女人失足往往是败了品行。虽然包法利夫人与红楼二尤的故事不同,到底亦是失足的女人,她们的结局亦只能是一样的。——从来人的世界对女人比对男人来得更多一些苛刻,安娜?卡列尼娜亦然。虽说爱玛、安娜、尤三姐们都是极具光彩、追求理想的女人,却终是逃不过被看成是罪人的命运。——女人通奸,总是要被人,世人唾弃憎恶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