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岁男孩铁头(大名梁胜杰)的第一本诗集《柳树是个臭小子》日前由清华大学出版社出版,令人欣喜,这些诗作数量之多,质量之高超出了我对一个9岁男孩的预估,表现出了作者非凡的才华。我想,即使他以后不写诗,做个小说高手,完全没有问题。当然,以后如果从事科学研究等,拥有了如此高的天赋和未遭破坏的想象力,要成为行业领域里的杰出者也并不会让人意外。 铁头的诗可以分成四类:亲情、伙伴、环保和时间,现在就谈谈欣读的具体的感受。 一、亲情类。《过年之前》这首诗,诗歌的意象很集中,“飞鸟”“急着飞回鸟窝”的举动,以比喻的方式,将他的父亲在过年到来之前极度想家的心情写活。而对于自己的爷爷奶奶,显然还比较陌生,所以用了“他的爸爸妈妈”。当然,这也可能是个置换,以子女对待父母的心态,似乎更直接,也更能获得体验。而与诗人的父亲对比的是,在情感上,诗人显然并没有那种急切,但在理智上则很清楚,“我是他的儿子/是只小鸟/得陪着他一起飞回去/尽管南方的鸟窝/有些简陋”。最后,在诗的结末,再次将他父亲的心向作了强调,以示诗人的理解和支持。诗歌写得既“男人”,又有情味。 《减压方式》,显示了小诗人对生活于其中的世界的态度,“骂”字说明了他的不满,但他并没有骂,而是“想骂”,措词很细。现实生活中确实有一些围裹在身边的琐事,让他很烦心……,他还没有找到办法,又难以处理,所以想骂。但诗人笔锋一转,又显示他思想复杂的另一面:“妈妈你知道吗/我没骂作业/也没骂老师/更没骂学校”。这里,他对作业和学校,其实是有态度的;但明显是保证式的陈述,又显示他很懂事的一面。他知道母亲“哄”他,知道她的用心,因而很理解母亲,于是在亲情的交流中,郁结的情感因释放而获得快乐。其实,烦恼都不是问题,关键是有人来关心。一个孩子的心里藏了什么,淤积了什么,还是真正关心他的人才知道的。 《落叶》诗里,落叶没有被赋予生命消逝的意义,在诗人的眼里就是树上玩耍的孩子。而落叶下落到地面,被赋予回家,回到母亲怀抱的意义,充满了温情。当然,诗人也敏锐地看到,叶落于地面上的差异,由此他想到了“无家可归”孩子的不幸。同时,他将受人力改造的地方如柏油马路,同人力不及的地方如野外,进行了对比,显示了他对自然和自由的认识。 二、伙伴类。在《砸冰爱好者》这首诗中,出现三个人物,男人、女人和孩子,其中所指似乎不言自明。小诗人仍然以特有的冷峻的笔,不动声色地描绘出三种情形,对于女人则重在她的语言,以显示她的心地。她有两种担心,一是砸冰危险,二是行为会对孩子产生不良影响。她越急越疯喊,越显出她的焦虑,又越显现她的护家的本心。至于诗中的男人,只有一句“你下来”,剩下的,不是在冰面上行走,就是以更狠劲砸冰的动作作为回应:他有一份回到自然的快乐,似乎“久在樊笼中,复得返自然”了。而写到孩子时,则通过心理活动将外在的情态潜隐下去,由此构成了不对称的对比性画面。尽管如此,这首诗中,亲情,担心,玩耍和快乐等,都交织在一起。所谓家庭交响乐,莫过于此。 《高兴的一天》这首诗,就像是《砸冰爱好者》的续篇,遇到知己,摆脱了日常围裹在身边的种种“爱护”,而四个“一起”(“我们一起砸冰/一起疯跑/一起去厕所/一起说特俗的笑话”)特能揭示孩子们相处的快乐。所谓快乐就是同朋友在一起,做同样的事,要的就是共同的节奏,一个自由、放松和尽情发泄的小世界。为显示他们有玩伴的“特俗”快乐,还特地搞恶了一把李白《望庐山瀑布》诗。说“特俗的笑话”,只说在朋友之间,说明诗人拿捏得很准,很有生活感。《和蜜蜂交朋友》,显示了人与他物之间的亲近关系,这是一个付出,不断付出的过程,也是一个不断认识、试探和改变的过程。当然,这些都是无害的,并没有什么企图。做朋友就是做朋友,而不是其他,也显示了做人的真诚、耐心和纯粹。 《论私房钱的重要性》诗,调皮,活泼,诗中写云彩拉上小星星等,逃出家人的视线,实现了只有他们小伙伴在一起的因欢唱而欢畅,以及寻欢作乐之后不留痕迹的侥幸,充满了冒险的快乐。也反映了一个男孩子很隐秘的心思和成长的心迹。而《爱情》诗,则显示了小诗人对一个词语(即“爱情”)的自我理解。所谓爱情的对象,就是玩具;而爱情,就是熟悉,就是接触,就是厮混,就是亲密无间。为增强这一点,诗人还特地拿姥姥、母亲和虚拟的老婆进行了一番铺垫和对比。 三、环保类。《等雪敲门》诗中,将雪拟人化,说她想下下来,但没有下,“头发都急白了”,顾虑太多,无疑批评了中国的环境问题,尤其是中国城市的环境问题:城市没有草皮,没有清新的空气,到处是脏。而“等雪的到来”,则又显示诗人对美好环境的期待。他说:“只有我/还在等雪的到来/一个小孩子/是认真的”,显示了他的严肃。在他的笔下,雪是温柔的,脆弱的,纯洁的,和迟迟难到的天使。这首诗用了首尾呼应的手法,强调了他对于美好和纯洁的态度。至于《雾霾天》诗,揭示了当下都市人的无奈。我们知道,在笼屉上蒸包子其实是并不舒服的感受,但宁愿选择如此而不外出,可见空气已恶化到何种程度。 四、时间类。《又快一年了》显示了诗人对时间的敏感意识。但他将自己的童年和大树放在了一起,以加减法的方式,在对大树的嗔怪里透着一份狡黠,又显示了对童年的珍惜。年轮的增减,都是大自然的安排,理智上很清楚,显示了诗人超越眼前现象而深入背后事理的洞察力。当然,在情感上,诗人似乎还有些无奈。而《荡秋千》也写出了诗人对时间的敏感。日常世界的时间,给人的可能是一种稳定的节律,有变化,但很均衡。这在空间上的表现,就是小幅度的均匀的摇摆。这首《荡秋千》诗,先是稳定的节律,所以感觉比较舒服;但是,后面的节律大变,像是即兴演奏:“一会儿飞云彩里去/一会儿让人眩晕/还有时一害怕/赶紧停下……”空间也变得不可掌控,于是时间也紊乱了。而事情一旦失去控制,时间的美感也消失了。这首诗歌显示了小诗人的美的理念和精致入微的体察。 一气读了这些诗作,于我是一次美丽的体验。感谢诗人铁头的创作和非凡的心灵! 而让我曾惊讶和不能想象的是,一个8岁的孩子还能写出什么诗歌呢?我原以为像是云姐姐、风婆婆等一年级课文上的儿歌之类……不想一读,甚为惊叹,因而相信儿童早慧的事实,和历史上早慧儿童记载的事实,比如《世说新语》里那些早慧儿童的故事。当然,说到诗人,唐宋文学里就有不少灿烂的明星,像骆宾王7岁作《咏鹅》诗,10岁能赋,杜甫“七龄思即壮,开口咏凤凰”,李白15岁写《对雨》《晓晴》诗,王维15岁作《过始皇墓诗》,白居易15岁作《江南送北客寄徐州兄书》,薛涛8岁作《井梧吟》,黄庭坚7岁作《牧童诗》……简直不胜枚举,他们日后或大放光明,或横空出世,可谓其来有自啊。 而这种欣喜,还有一重含义。我曾经说过,“中学的工作让人沉重,所以更希望从新的开始,寄希望于积极的营建。我希望后面的孩子有更新更明朗的未来。所以我也关注小学的教育。正是对教育的关注,使我关注教育更多的环节与过程,包括小学教育,……”我看到了铁头的母亲因为家庭的呵护,而她的孩子的天性和心性,正依照兴趣,依照本性的自然状态生长着,这正是教育的本意。尽管这过程受其他因素的影响而有时还显得有点艰难,但有理由相信,一切都会变得越来越好的。 诗经说:“鹤鸣于九皋,声闻于天。”对于一个高天分的孩子,依了天性,又愿意勤奋的孩子,像8岁诗人铁头同学,上天是不会掣住他的臂肘来加以阻挠的。继续勉力而为吧,诗人铁头同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