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浒传》是一部男人书,它实际描写了封建男权视角下的男人的世界,一个江湖世界,一个强人世界。在这个强人的世界里,女性不大可能,事实上也不会成为这部小说的主要描绘对象。女性形象单薄乏味,简单概括起来有六种:一是贪欲好色之淫妇,代表人物首推美貌和淫荡的潘金莲;二是贪财无度之贪妇,死于“贪”字的阎婆惜;三是横眉杀气之丑妇,丑陋无比却侠肝义胆的孙二娘与顾大嫂;四是任凭赐予之哑妇,泯灭情感的哑美人扈三娘;五是守贞死节之烈妇,贞洁却被视为祸水的林娘子;六是任凭驱遣的道具之妇,文中各种或面目模糊的,或死得不明不白、以死来衬托英雄,作为道具之用的女人。可以说《水浒传》里的几乎没有一个女性形象是比较丰满生动而且惹人喜爱的,但除了一位,她就是大名鼎鼎的李师师。
李师师是《水浒传》里唯一一个温柔如水,充满女性特征的正面女性形象。这是因为李师师是宋代青楼文化的一部分,而且元末明初的施耐庵也深受元代青楼文化的影响,因而表现出来的对女性的态度并不是单一的贬斥与轻蔑,对代表一代青楼文化的名妓是充满欣赏与同情的。
美貌聪慧。李师师是位容貌美丽的女子。但是《水浒传》里却不乏美丽的女子,扈三娘、潘金莲、潘巧云、阎婆惜、林娘子、白秀英,哪位不是佳丽?哪位不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水浒传》书中描写李师师容貌是:“芳容丽质更妖娆,秋水精神瑞雪标。凤眼半弯藏琥珀,朱唇一颗点樱桃。露来玉指纤纤软,行处金莲步步娇。白玉生香花解语,千金良夜实难消”(第七十二回);句句都是衷心地描写李师师的花容月貌,并无像描写书中其他女子的无礼之言。好汉燕青看到,也纳头便拜,拜倒在师师的美貌之上,这里有诗为证:“芳年声价冠青楼,玉貌花颜是罕俦;共羡至尊曾贴体,何惭壮士便低头。”(第七十二回)
李师师手无缚鸡之力,却能把梁山众人弄得团团转。她不仅傍上了天下第一人-- 道君皇帝宋徽宗,还狠狠地赚了梁山泊那伙强盗的一大笔银子,让这伙杀人不眨眼的强盗出了银子还对其感恩涕零。李师师有如此的通天本事,仅仅因为其色艺双全是不够的,通过《水浒传》里的描写,我们能窥见她过人的智慧,优雅的形象,和同是娼妓的阎婆惜、白秀英相比,简直是云泥之别。
高雅多才。书中李师师的高雅多才主要表现为与梁山好汉的交往当中。我们在这里可以看出李师师的过人的才艺,娴熟的交际手腕和通达的处世态度。
第七十二回,宋江第一次拜访李师师因皇帝突然到来而匆忙结束,虽然起不到预想的作用,但也使宋江看到李师师的价值。第二次拜访,宋江仍然派出梁山第一美男子浪子燕青出马,三两下就搞定了李师师的虔婆李妈妈,然后再带领宋江等人去见李师师。宋江等人出手阔绰,李师师拜谢道:“员外识荆之初,何故以厚礼见赐,却之不恭,受之太过。”态度多么谦恭,谈吐多么得体。等宋江喝了点酒,指指点点吆三喝四,露出梁山泊贼首的面貌后,身为皇亲后代的柴进为其掩饰道:“我表兄从来酒后如此,娘子勿笑。”再加上骂骂咧咧、长得粗野的李逵,作为沾过天子雨露的李师师来说,心底里对这伙举止不雅的土财主未必瞧得起,但她恪守了风月场良好的职业道德。宋江介绍李逵时,李师师先是胆识过人,“这汉是谁?恰似土地庙里对判官立地的小鬼。”然后再幽默一回:“我倒不打紧,辱没了太白学士。”风流倜傥的大才子李白,色冠群芳的李师师,只会杀人喝酒、相貌粗鄙的李逵,三个姓李的如此排列在一起,令人发笑。师师的过人才艺和高雅的形象令人叹服,这与时下一些风月场所只会讲黄段子的小姐们相比,令人不得不感叹,优秀的青楼文化,到今天没有得到很好的继承。
风流多情。施耐庵对女性的看法,有一点在李师师身上是没有变的。这就是妇人水性。书中第八十一回说道:“原来这李师师是个风尘妓女,水性的人,李师师见了燕青这表人物,能言快说,口舌利便,倒有心看上他。”她先是劝燕青吃酒,再一言半语来撩拨,然后又叫燕青吹萧,燕青礼貌推辞,李师师便先吹一曲,大又“先吹为敬”之意,不由推辞。在这还来个有诗为证:“俊俏烟花大有情,玉箫吹出凤凰声,燕青亦自心伶俐,一曲穿云裂太清。”之后燕青也吹了一曲,然后两人合演一曲,师师拨阮,燕青唱歌,师师见燕青才貌相全,更为欢喜。唱完曲儿,口儿里悠悠放出些妖娆声嗽,来惹燕青。最后师师要燕青脱衣,要看燕青身上的花绣,三回五次,定要讨看。燕青只得脱掉上身衣裳。师师看了,十分大喜,一是看到美丽的花绣,二是看到燕青练武得来的健壮身躯、性感的线条,这是养在深宫中的宋徽宗也未及得上的。师师把尖尖玉手,便摸在燕青身上。师师动情已经到这个份上了,如果不是燕青心如铁石,若是第二个,早就为师师倾倒。但是燕青心生一计,先问师师芳龄,然后说:“小人今年二十有五,却小两岁,娘子既然错爱,愿拜为姐姐”,不由分说地就拜了八拜,拜师师为结拜姐姐,也拜住了师师多情的心。师师虽是不悦,但也没到发难的地步。燕青认了师师为姐姐,虽没夫妻亲密,但却有了姐弟情分,梁山请李师师帮忙,师师也难以推辞了。
师师挑逗燕青与第二十四回的潘金莲挑逗武松有些相似之处:师师留燕青在家住,金莲也强烈要求武松回家住,一样的先用酒来挑逗,一样的挑逗失败。但最后二人的关系却完全相反,金莲与武松反目,师师与燕青却有了姐弟情分。在这里,显出了燕青高超交际手腕,有张有驰,收放自如,更是玲俐至极。如果燕青像武松那样也板起脸来做正人好汉状道:“俺是顶天立地堂堂好汉,你这贱人好不识廉耻……”那梁山招安大事必黄无疑。同时,这里又显出了李师师豁达的胸怀,通达、宽容的待人之道。潘金莲居心叵测地邀请武松回家住,一步步地挑逗武松,遭到痛骂后恼羞成怒,诬陷武松调戏自己。看金莲挑逗武松的过程,手段低等,豪无温情与才气,给人看到的只是情欲遮眼之下的淫亵;而师师挑逗燕青,可谓才、艺、色俱全,吹萧、拨阮、唱歌、看花绣,李师师的才艺和魅力表露无遗,而最重要的是师师挑逗燕青不成,仍真心帮燕青的忙,真心喜欢燕青。最后师师留燕青住下,等待时机面见皇上,燕青回店拿包袱,师师道:“休叫我这里专望。”可能赵家皇帝也没能得到师师这样的温言细语呢。李师师不乏扬花水性,但绝非轻佻放荡,而是风流多情。
侠肝义胆。李师师趁天子龙颜大喜的时候,奏道:“贱人有个姑舅兄弟,从小流落外方,今日才归,要见圣上,未敢擅便,乞取我王圣鉴。”天子道:“既然是你兄弟,便宣将来见寡人,有何妨?”燕青纳头便拜。官家看了燕青一表人物,先自大喜。说来这宋徽宗也是昏得厉害,怪不得亡国,见李师师带出来个不明不白的美貌男人,不但不吃醋生气,反而“先自大喜”,更不知喜从何来。看来这“美男计”对李师师受用,对宋徽宗也是很受用的。燕青先献唱两曲艳曲,讨得天子由“大喜”变为“甚喜”,然后抓紧机会,唱出表达忠孝之意的《减字木兰花》,博得天子同情。此时,李师师撒娇撒痴,从中推波助澜,配合燕青,使燕青得到了天子的一道赦书,并澄清前两次招安不成原因和高俅大败梁山的事实,并表明梁山好汉愿意招安的心愿。此时,师师更是替梁山之前招安不成可惜,“陛下虽然圣明,身居久重,却被奸臣闭塞贤路,如之奈何?”
李师师相助梁山泊人成了招安大事,除了受了钱财,喜欢燕青等原因外,我认为还和李师师的见识与经历有关。风月中人按理最理解江湖人士,他们往往都有难言的人生际遇,有种种辛酸,他们的道德观、是非观不同于正常社会。李师师有幸傍上了皇帝,但她没有得意忘形,依然明白自己的身份,能对梁山泊人给予同情和理解。水浒传中的女人,唯一让读者欣赏与同情的女子就是李师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