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新时期时政小说的代表性作家,许开祯是一个有着鲜明的创作风格与独立思想的写作者。早在上世纪八十年代,他的一系列中短篇小说就曾在各级报刊发表,并且获得了较大范围的影响。而从其人生经历上看,在其仕途正顺、意气奋发之时,却突然辞职进山、入寺修行。或许,正是这独特的人生修为,才使新世纪初又回到文坛的许开祯,选择了时政小说创作的道路。应该说,他的选择是明智的、成功的。他的十余部时政长篇,已在当下中国长篇小说之林中占有一席之地。
他就如同一条河流,倘若一直如此地流淌下去,一定也会有鲜美芳草、无尽美景。然而,许开祯的特点是求变、求新、求独特。这次,他再次把目光投向了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西北,投向了毛藏草原。因此,就有了长篇小说《河流》。
这是一部史诗性的长篇,也是一部两代人的心灵史。这是一条河流的历史,也是一个国家和一个民族的历史。
许开祯选取了毛藏草原上无数条河流中的一条,以此为切入点,关注着这条河流从上世纪五六十年代一直到新世纪初的发展变迁。围绕着河流的“治”与“疏”,两代人,不,确切点说应该是三代人,无论从情感、从心灵、从肉体、从归宿、从不同的方向、不同的侧面,他们同河流纠结着、缠绕着、苦难着,同时又神圣而充满理想的诗意着。
作为河流中第二代代表人物的邓朝露,这个女博士,她的人生从一开始就与河流相关。而后来她所研究的专业,也是河流。河流给了她生命,也给了她爱情。而正是这神秘的河流,使她始终处在一种苦难之中。从小没有父亲,与母亲相依为命。读书后爱上了导师的儿子秦雨,却被好同学吴思涵给抢去了。她本来就封闭而痛苦的心灵,只好再次回到河流。河流和那些一辈子与河流打交道的长辈们给了她安慰与温暖。整部小说其实就是邓朝露与河流的故事,通过她,叙述了上一辈人与河流的恩怨。
她的导师、她的母亲,她的她一看就感到亲切的路叔叔,还有市委书记吴天亮,以及作为纠结中难以解开的死结的楚雅、苗雨兰,还有柳震山、马永前,这些人物,在石羊河边,一方面共同地“治”河,一方面却又沉沦于情感和宿命,争斗,诬陷,报复,甚至黑暗中的绞杀,河流为此流出了血,而这些老一辈的命运也随之在不断地改变。有人失踪了,有人死亡了,有人一辈子心怀愧疚,有人总是躲藏在阴影之中。这些不同的人物,都因为毛藏草原上的大河而走到了一起,又进而影响和改变了邓朝露的人生。在这里,邓朝露成了所有故事的楔子,成了河流的方向,成了上一辈人恩怨的报应。因之,她在得知她的爱情被斩断之后,她义无反顾地选择了回到河流。在藏族青年洛巴纯净的歌声与目光中,在路波叔叔的小白屋里,甚至在那些因为水而争斗甚至流血的村民眼里,她看到了真实,看到了生存和自然的博弈。而这种博弈,更多的体现了人的残忍与破坏。自然不言,河流不言,但它们却以毁灭式的疼痛,告诫着河流两岸的人们:雪线会走远的,河流会断流的,而生命会因之干涸的。
这条苦难的河流,不仅仅联系着邓朝露的生命,更联系着两岸那些世代生存在这里的人们。王瓷人,这个祖辈生活在古羊河边的“老上访”,当他焦虑、恐惧、上访时,其实他的内心里也激荡着一条河——那是另外一条维系着生存与希望的河流。他们也是在为此而拼命、流血。还有有于干头、牛德旺,这些弱小却同样被生存压抑着的生命,因为水,而同秦继舟们重叠了。水呢?水被另外一些河“挤走了”。浩大的工业和田老板背后同样浩大的关系,将石羊河里的水一点点地挤走了。一条曾经汹涌的大河,变成了石头的战场和死亡的陷阱。
《河流》的扉页上,许开祯写下了两句话:顺河而上,我看见马牙雪山,看见圣洁的灵魂;顺河而下,我看见卑微的灵魂,看见死亡。写得好!再苦难的河流也有诗意。就小说的众多人物来说,无论是面对上世纪物质高度匮乏的生存环境,还是在现今遍布石头的河流边,他们内心里都存着对明天、对雪山、对自然的敬畏之心。诗意如同遥远的雪线,也如同那些去了又来的爱情,更如同青年洛巴的笛声。因为诗意,邓朝露才能在母亲的痛苦和导师的泪水中,读懂一代人的苦难;因为诗意,她才能变得宽容、从容,她放下了那些仇恨和恩怨,成为石羊河里最新鲜的一滴水,也成了那注定要醒来的河流上的先行者。
作者为安徽桐城市委宣传部:洪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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