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其说《魔咒》是一部小说,倒不如说它是一本河套人文历史读本。《魔咒》里的人物及他们的诸多故事大多是我所熟知的,我在读《魔咒》的时候可以随便叫出书中人物原型的真实姓名,还能讲出那些故事的出处。 我小的时候步行上学,途中要穿过大片庄稼地、翻越绵延二三里的沙梁,书中大乡长赵杰的两位夫人李氏、高氏的坟茔就坐落在那高高的沙丘上。因为知道女鬼偷情的故事,从那里经过时我常常头皮发紧、心里害怕,由不得会撒腿奔一程。 书中刘老师披星戴月半夜扶犁耕地种种事迹,也是作者刘文忠当年生活的真实写照。我在读《魔咒》时,常常看到他当年酸甜苦辣的影子,时不时又回到了曾经打磨过我的岁月里,我的心往往跌宕起伏,又激动又沉重。 在刘文忠的《魔咒》里,我遇到了好多熟悉的身影,他们的喜怒哀乐让我感慨良多。然而,在岁月流年里,曾经历历在目的生活转眼就成了遥远的故事,很多活生生的人回望就成了故人。 刘文忠的《魔咒》是一部文字视频,它真实地回放了河套人在漫长的岁月里的辉煌与灰暗,幸福与悲伤,激情与沉沦。 作者在小说中让许多人物次第登台亮相,云海、玉海、薛长河、爱爱等,这些人物的命运一波三折,感怀惊心。特别是对三哥哥薛长河和爱爱爱情故事的记述和描写,情节曲折,感情充沛,直拨心弦,催人泪下。 文字作品没有影视作品听觉视觉上的优势,它必须靠作者用文字来唤起读者的共鸣,刘文忠的《魔咒》推出一个又一个生动活泼的镜头,河套风情、河套芸芸众生像尽展眼前。这部小说在人物刻画上,比较有深度和分量的我以为是三哥哥和爱爱。 三哥哥薛长河,一个唱二人台的小生或者说是个“打玩意儿的”,他一出场便颤悠悠抖开爬山调:“避风湾湾旋风柴,高飞远落我折回来……”他生来八字不好,打小父母双亡成了孤儿。但“老天爷饿不死瞎眼的老家雀,薛长河娘肚子里带来一副好嗓子……个子也长得苗条,人模样也秀气,心还特别灵。”他唱得好,把二人台里的三哥哥演活了,人们不叫他薛长河,干脆改叫他三哥哥。二人台爬山调是河套的“兰花花”,“朝朝唱,代代唱,也不知唱死多少老皇上”。二人台爬山调为河套人喜闻乐见。三哥哥有才,唱得家喻户晓。人们夸他“三哥哥调子多,紧唱慢唱一筐箩”,他自己也骄傲:“黄河水呀不断流,三哥哥曲儿不断头。” 他的戏迷爱爱爱上了他,非他不嫁。但在那苦难多蹇的年代,他们轰轰烈烈相爱,凄凄惨惨别离,唱了一曲伤感的催人泪下的恋曲。 作者用极为娴熟的笔法生动地再现了这段特定历史时期的一个横断面,塑造了三哥哥这个富有个性的人物形象,有血有肉有灵魂,闪烁着人性光芒。人物塑造决定着作品的成败,在《魔咒》里作者还成功得刻画了一位可爱的、令人怜惜的、让人哀叹的人物爱爱。 作者在她的身上投注的笔墨和倾注的感情非同一般。爱爱是个很具个性、鲜活的人物形象。描写爱爱的章节始终弥漫着一种哀伤和沧桑感,读之我对爱爱的崇敬和伤感也时刻萦绕在心。 但让我不能满足的是,这两位人物形象外在的行为写得多,内心活动着墨少;正面性格堆积得多,人性的复杂表现得弱,缺乏一种深刻、丰沛的艺术力量。 《魔咒》的故事情节集中巧妙,人物形象多样鲜明,可见作者在构思上是下了一番苦功的。但其框架和主线是清晰、突出的,“魔咒”纵贯于全书的始终:在冥冥中,有一个魔咒在发功,大乡长中了魔咒,二位夫人都在生产时死去,变成了偷情的女鬼;贫家女爱爱中了魔咒,新婚之夜神秘失踪,杳无音信;河神独眼龙王和地商杨家将中了魔咒,万贯家财流水去,家破人亡。你和我,被魔咒左右,命运变幻莫测。如何破解魔咒,掌握魔咒主宰自己的命运。 在土地承包时,小诸葛搅了糊糊,为了土地的争夺,回到了开天辟地时,阴山童子套小子和黄河凌波仙子发生了绝爱,八仙等红五类正神和阴山童子等黑七类偏神为了土地、资源、名份等发生了激战,最后都没有逃脱魔咒,两败俱伤……《魔咒》若是一株繁茂的参天大树,那么“魔咒”就是这株大树的躯干。 《魔咒》的表现手法独到,具有浓厚的地方特色。《魔咒》的语言朴实无华,有“山药蛋风味”,营造出河套乡土的原始风貌,有着强烈的写意性和抒情性。“大河畔上栽柳树,花衫衫耀得哥哥好眼雾。妹妹穿着一条红棉裤,好像一棵雨中的桃花树。珊瑚珠珠胳膀上绕,一见哥哥抿住小嘴嘴笑。白鞋红花一点血,走路好比风搅雪。长腿云彩遮不住天,马鬃鬃遮不住毛眼眼……”用二人台或山曲儿的语言对人物肖像进行粗线条式的描写,却生动传神妙趣盎然。 而作者在写景状物方面手法却十分的细腻传神:“离地二、三里就是二个小海子,不时地传来不知道名字的水鸟‘嘎——嘎——’的鸣叫声,在空旷的原野上传得好远,好洪亮,就像在跟前。虽然是深秋,还有不怕冷的昆虫在夜里觅食,沙枣树上的小鸟不是扑棱几下翅膀,引起一阵骚动……”一幅看得见、听得到、触得着的河套湿淋淋的夜景尽现面前,美丽绝伦。 作者精心谋篇布局,运用传统章回手法小故事套大故事,还在每一章节收尾处来一句河套爬山调:“刮起了一阵黄风吹熄一盏灯,黑格格咚咚的大门碰上一窝黄刺蜂”、“歪嘴嘴葫芦秋嘴嘴瓜,苦人人偏遭冰雹雹打”、“为人找不下个好女婿,满肚肚冤枉断肠肠气”等等,这些手法的运用,增强了作品的感染力,使得小说更具可读性。 这部小说从情节上看,写得平顺低徊,感伤动人,仿佛是一首首感伤的爬山调,不断地在你的内心里缠绕。 《魔咒》是一部真实、细腻、鲜活、感人的现实之作,它文字耐读、大气厚重、有深广的河套文化内涵,是一部关乎河套的非常好的文字视频。自然,还不能说这部作品已进入出神入化的艺术化境,但整体上说已构成了一部完整和谐、流畅好读的小说了。 越玉柱,内蒙古作家协会会员,苦菜花文学期刊主编,诗人,评论家主要作品有长篇小说《长河浊浪》《远乡轶事》散文诗歌散见于各类报刊。 《魔咒》部分章节爬山调的引用: 第七章苦命的红柳花 在人们叫做沙罗圈的南沙弯弯里,住着一户人家。是刘老师的爷爷刘青山,今年刚刚进入四十岁,是从山西走西口逃荒到来的。给地主张百发放羊,老婆给人家打短工,春天给张家种豆豆,锄麦子,夏天割麦子,割洋烟【鸦片】,秋天帮助收秋,冬天还要帮助刘青山接生小羊羔,一年四季脚后跟追着屁股,忙个没有完。还是吃了上顿没有下顿。刘青山身上的一件烂大皮袄,还是七年前从梁外逃荒时穿过来的,应了河套民谣: 冬天毛朝里, 夏天毛朝外。 白天穿,晚上盖, 天阴下雨毛朝外。 再看看家里家外: 人起炕光, 破席子半张。 地下放个烂半截水缸, 红泥瓮瓮装着糠。 刘青山有二个儿子。大儿子云海,被捉了二期壮丁,理由二丁抽一。人们在传言,在傅作义的部队打包头时死了。二儿子玉海,不满十六岁,和父亲一起给保长张百发放羊。还有一个独生女儿,叫红柳花,今年十四岁了。 傍晚,保长张百发看见玉海和父亲刚放羊回来,连饭也没有吃,叫道:“玉海呀,去樊三疙梁去给甲长刘思明说一下,明天到去区公所开会。通知后早点回来,大爷今天给你们吃炖羊肉。”说完,还特别吩咐玉海妈,不要做晚饭了,玉海回来一块吃。 这真是老天爷爷开眼了,东家请受苦人吃饭。 玉海妈连忙放下手里的活,去帮厨去了。玉海爹一个人抽着闷烟,红红的火在旱烟锅子里一闪一闪。 已经上了灯,羊肉也快炖好了,左等玉海不见回来,右等玉海没有影踪。玉海妈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玉海爹也撑不住气了,出门瞭了好几回。 这时,甲长刘思明一溜小跑来到保长张百发家。只见刘思明上气不接下气:“张保长,不---不好---好--啦,玉海被区上捉了壮丁了!” “啊!”张百发保长一跳丈二高。 “妈的个x,老子的人他们也敢抓,再说,玉海不满十八岁,捉了兵犯法,他当了兵,你给老子放羊!” 只见张保长声嘶力竭,二只眼睛冒火,气劈头盖脸的向刘甲长发来。 刘甲长头低下去了,双手垂了下去,唯唯诺诺,像一条哈巴狗,平时那种张牙舞爪的样子消失的无影无踪。 玉海妈一听,一屁股坐了下去,炉膛里的火溢了出来,烧着了烂棉裤还不知道。 玉海爹一气不吭,头低得就要挨住地了。 “不行,老子明天就去要人。” 张百发保长拍了拍刘青山的肩膀,说道:“放心吧,兄弟,明天一早,我就去要人,谁要是少了玉海侄子一根寒毛,我要了他的命!” “吃饭,吃饭,今天的羊肉味道就是好!”张保长连忙让众人端碗啃骨头。 第二天,一大早,张百发保长骑着枣红大走马去了区政府要人,谁知道,被抓的壮丁连夜开拔了,张百发气得要打自己的耳光,是刘青山夫妻快要跪下了,说是不能埋怨保长,是自己的命苦,才罢手。 为此,玉海妈一想起玉海,就到羊房子后面的老榆树下哭,双手刨着地,拍打着老榆树。地下被玉海妈挖下了二个坑,老榆树皮也被玉海妈挖去了一大片。 村子里女人们麻烦的不行,唱起来了爬山调: 半夜狗咬来了人, 麻绳绳捆住哥哥当了兵。 傅作义抓壮丁害苦了我, 拿上哥哥热肉疙瘩堵炮火。 秃刺怪子落在烟洞上吼, 保甲长害下我们一群活寡妇。 白鹅鹅飞在退水渠, 害的咱们男不男来女不女。 一疙瘩石头滚南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