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传统的武侠小说相比,《量子江湖》发生了一个重要的变化:江湖上的游侠,慢慢变成了城市里的超级英雄。所谓江湖道义,不再是金庸小说中抽象的道德律令,而是转变成个体与社会的关系,这一点十分有趣。我在读《量子江湖》时,常常想到同时热映的《蝙蝠侠:黑暗骑士崛起》,燕子坞的剑客们,和保卫哥谭市的蝙蝠侠非常相似。而且,和蝙蝠侠系列一致,普通的市民生活在纸醉金迷的放纵中(在《姑苏城》里是以“林记”为代表的娱乐场所),浑然不知危险将至。超级英雄一方面感慨民众的堕落,一方面更为重视肩上的责任,在一次次险境中浴血而战。 不仅仅是武侠作家们生活在美国或加拿大,武侠故事本身也开始慢慢地“美国化”了。越危险越感到刺激的调查记者谢雪莹,强调女性独立与自尊的蓼莪社十二君子,以及那种机智、调皮、富于戏剧性的对白,无不带着一股好莱坞的味道,在过去的武侠小说中十分罕见。每天在网上追看《量子江湖》,和每天在网上追看美剧的感觉,已经越来越像。 究其根源,在越来越现代的社会中,对“侠”的理解发生了变化。在金庸那儿,侠是中华文明的组成部分,是道德律令的肉身。在文明的视角下,魔头往往来自远方的边疆,比如金轮法王、鸠摩智、欧阳锋。这些来自蛮夷之地的高手,武功未必不高明,但是不文明。这一方面表现在器物上,反派的武器往往是古怪的法器或是缠绕着邪恶的毒蛇,而正面的一方往往配剑以作为君子的象征;另一方面更是表现在理念上,小说结尾往往爆发与蛮夷帝国(蒙古、契丹、元军)的冲突,侠者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保卫着中原的文明。 在《量子江湖》所代表的后新武侠这里,侠不再是大地上匡危解困的游荡者,而是秩序的化身,意味着超级力量。全球化正在逐渐抹平文明的差异,可怕的不再是蛮夷的帝国,而是爆发在内部的恐怖袭击。在《量子江湖》中,由于魔教在三十年前埋下伏笔,将一些邪恶的人格悄然导入到一些正派人士的脑海中,“正/邪”的区分变得十分艰难,在相似的外表下,未必意味着相似的认同。这种焦虑是高速流动性的现代社会所独有的,在大一统的价值体系分崩离析之后,自由裁断的权力交由个人,面对不同的道路,做一个命运的决断。在小说中,周远既是正义力量的希望,又是预言中的魔教教主。他会像蝙蝠侠保卫哥谭市一样,保卫我们的姑苏城么?看中国股市的表现,如果不是魔教已经攻破了证监会的话,就是金融危机愈发严重了,我们的作者最近应该有大把的时间,在大洋彼岸奋笔疾书第二部的结局。 (本文作者为华东师大教授黄平) 《量子江湖•燕子坞》(上、下) 陈怅著 北京联合出版公司 2012年10月第一版 56.00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