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淑敏:“知音体”无道德底限,离真善美越来越远
时间:2012-05-07 11:24来源: 作者:路艳霞 点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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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音》通过大量复制坚贞爱情、负心汉故事,以及说不清理还乱的名人故事,赢得了读者的青睐,也不可避免地和所谓精英文化形成了对垒,成为一个独特的大众文化符号。北京师范大学教授张柠为“知音体”画了一幅像:“其叙事风格,介于客观叙事和肉麻抒情之间,
在大量时尚刊物的包围中,坚持27年风格不改的《知音》似乎显得很落伍,但正是这本看起来不那么入流的杂志,却掀起一阵“知音体”风潮,近年来又因与名人对簿公堂,衍生出媒体公信力的社会讨论。而更重要的是,由这本定价4.5元的杂志做主导的知音传媒集团将进军股市,成为中国期刊第一股。因此,当这些因素交织在一起时,探究这个奇异文化组合的意义,也就显得很有必要了。
“知音体”
呈现扩张之势
《“可怜的凶徒”身边躁动,京城董事长倒下一家人》、《“供养”的爱情鸡飞蛋打,男友3根断指在哭泣》、《深圳还你完整未来:父亲当街咬断儿子命根》……新近面世的2012年第13期《知音》依然坚持多年来的“知音体”,面目丝毫不改。
1985年创刊伊始,《知音》就以感情、爱情、案情故事,以及明星隐私抓住了读者。随着《知音》开始走红,其文章风格干脆被人们冠以“知音体”,而这种风格的标题也被称为“知音体”标题。
2007年,开始有一些网友以“知音体”进行比对式创作,他们热衷于给熟悉的童话、寓言、故事等重新命名。《白雪公主》改名叫《苦命的妹子啊,七个义薄云天的哥哥为你撑起小小的一片天》,《卖火柴的小女孩》改为《残忍啊,美丽姑娘竟然被火柴烧死的惊天血案》。有评论称,这些看似对经典童话、文艺作品的恶搞,实则充满了对媒体煽情、狗血、恶俗标题风格的嘲弄。
然而,就在“知音体”淡出网络的时候,这些年来,《知音》和“知音体”却从未分开过,甚至又有了新的扩张。
今年第13期《知音》杂志刊登了一篇文章,名为《姐弟激情,富婆情陷200万》。这是个老调重弹的故事:30多岁的富婆不甘寂寞,投身情人怀抱,但没承想,她为解救情人公司危机付出的200万元,很快打了水漂。骗子最终落网,在接受审讯时,他特意说自己的目标是“年老色衰,身材走样,感情生活不走样,内心又不安分”的有钱中年妇女。富婆至此方才恍然大悟,原来,她成为猎物的直接原因竟是“走形的身材”。
富婆痛下决心,在离婚的同时开始了减肥行动,而文中提到的那款减肥产品,让她找回了自信。看到这里,读者方才发现,原来这是一则掩盖在“知音体”标题下的“知音体”广告。
《知音》通过大量复制坚贞爱情、负心汉故事,以及说不清理还乱的名人故事,赢得了读者的青睐,也不可避免地和所谓精英文化形成了对垒,成为一个独特的大众文化符号。北京师范大学教授张柠为“知音体”画了一幅像:“其叙事风格,介于客观叙事和肉麻抒情之间,夹叙夹议,大起大落,情节跌宕,用客观语调讲离奇故事,用离奇语调讲客观故事;时而如泣如诉,时而循循善诱,有控诉、有劝说。”张柠认为,“知音体”这种“软硬兼施”的叙事,还兼顾恐吓和诱导,语体风格则兼顾“二胡”和“京韵大鼓”格调,而“拍案惊奇”的开头,最终都有光明的尾巴。“这种带有农业文明趣味的叙事,塑造了大批消费者——那些生活平淡无奇、毫无起落的中小城镇的女性,靠阅读别人的悲欢离合的故事度日。”
张柠进一步总结道,所谓“知音体”实际上用一种带有抒情的语调来混淆新闻性和故事性的边界,“其结果导致了读者将虚构故事当成真实故事,将真实的故事当成虚构的。这样就可以顺理成章地将各种欲望故事、人间悲剧、成功和失败的经验,转化为可消费的文化商品。”
追名人屡掀侵权风波
《知音》始终以高额稿费吸引作者,可以说,其前期开拓市场所付出的血本在全国同类期刊中是最高的。江苏盐城作者徐向林告诉记者,作为签约作者,他获得的稿酬是千字千元以上,在年终特稿评选中,他一篇文章甚至获得过3.7万元的奖励。
与高稿酬相应的是,《知音》杂志对名人穷追不舍,由此带来副产品——《知音》被作家、明星告上法庭的频率与其600余万份的发行量一样,在国内期刊中同样位居老大。
翻开最近一期《知音》杂志,其中涉及的名人就包括了影视明星于和伟、佟丽娅、陈思成,体育名人刘国梁,著名导演尤小刚。这期杂志共有20篇文章,而关于名人感情、家庭生活的文章就有4篇,占这期杂志的五分之一。
在“围城风景”栏目中,登载了《于和伟漂泊南北,还有一个爱妻躲在树后》一文,为影视演员于和伟和妻子的浓情写了足有5700多字。文中写道:“于和伟在接受笔者采访时,感激地说:‘在我事业最不得志的时候,是我爱人给我阳光,给我鼓励,给了我坚持下去的动力,否则,一定不会有今天大家在电视上看到的于和伟!’”
不过,于和伟的经纪人说:“文章的作者从未采访过于和伟,事实上,《知音》已经多次找过我要采访于和伟,但我一直没有答应采访要求。”
至于文章中涉及的具体内容,于和伟经纪人说,有一部分内容是从网上搜来的,也有一部分是杜撰的,并带有“诽谤”意味,可笑至极。比如文中提到于和伟在事业低潮期,曾经想过自杀,是妻子挽救了他。
于和伟的宣传公司相关负责人也说:“我们工作人员看到了这篇报道,但是于和伟没有看到,他并不知道自己上了《知音》,因为他从不看《知音》。”这位负责人说,公司不想就此事予以回应,“我们从来没认为它是一本新闻杂志,在我们眼里,它更像一本小说期刊。”
《知音》追逐名人之迫切,不少北京媒体人都领教过。《北京晨报》一位记者回忆说,她就曾数次接到《知音》杂志编辑的电话,对方力邀她写一些明星八卦。
这位记者以忙为由加以拒绝,编辑的电话还是三番五次打来。终于,编辑向这位记者发问:“你平时怎么上班呀?”记者答:“坐地铁。”对方遂采取激将法:“你怎么还坐地铁呀,我们稿费一个字一块钱,你给我们写稿,我们再给你编编,一个月怎么也能挣一万元。”
但是,拼命追逐名人自然会付出代价。《知音》就曾数次因侵害作家、明星的名誉权被告上法庭。
听说“知音传媒”即将上市的消息,作家毕淑敏的第一反应是:“这家严重侵害知识产权的杂志社,怎么还能上市呢?”
毕淑敏极不情愿地回忆起往事。2009年,《毕淑敏母子环游世界114天:眺望更高远的人生》在《知音》面世,署名为毕淑敏。“这完全是一篇伪作,肆意捏造了我的口吻来攻击我的儿子。”向来言语温婉的毕淑敏至今难掩气愤。
毕淑敏说,2009年,曾有人要采访她,让她谈谈自己和儿子的事情,“儿子一直要求我不要在文章中涉及他的情况,我说,如果你要采访,就去找我儿子。”但毕淑敏的儿子没有接受采访,让这对母子感到震惊的是,关于母子俩的事竟然变成了铅字,印在《知音》杂志上。更让人无法忍受的是,文章甚至把毕淑敏儿子的单位公之于众,“很多电话接踵而至,让孩子无法上班。”
毕淑敏选择了法律维权。“我一纸诉状将《知音》告到了海淀区法院知识产权庭,2009年11月,法院判《知音》3个月内公开道歉,并赔偿我10.1万元精神损失费。”但《知音》杂志并未在3个月内发表道歉声明,而是拖了14个月,所谓的道歉声明也出乎意料,“那只是一块口香糖那么大的道歉声明。”
时至今日,毕淑敏依然认为,《知音》杂志缺乏道德底线,一而再、再而三地损害作家的尊严,缺乏对作家的起码尊重。
令人质疑的公信力
值得注意的是,就在《知音》为迎合大众文化消费、猛追名人的时候,却忘记了作为社会公器的媒体的自身责任。《知音》的这种做法还在社会上引发了关于媒体公信力的讨论,北京科技大学文法学院党委书记张颖就曾表示,媒体掌握着公共话语权,消息一旦发布,就会使很多人相信,所以,媒体一定要做到客观公正,才有公信力。
然而,关于《知音》的公信力,在读者中却有不同的、甚至对立的看法。其中信赖者有之,怀疑者有之,更有人从信赖者蜕变为怀疑者或反对者。
记者在采访中发现,有的读者对《知音》的信赖甚至保持了长达数十年。女读者张华清说:“十几年来,我一直都很喜欢《知音》杂志,这里面的故事教会我很多,也让我了解社会上的很多现象,让我学会了保护自己,善待别人。”
也有读者表现出对《知音》的执著依赖,甚至有读者认为自己的故事惊天动地,想通过贴吧寻找《知音》作者。山西省寿阳县的王俊仁在贴吧中说:“我有一个鲜为人知的真实的写作题材,但我接触的记者很少,想拜托您引荐或介绍一些朋友,把我的故事发表在《知音》上。”
根据王俊仁公布的电话,记者找到了他。“我今年57岁了,在我们县城最大的汽配中心当工人。”王俊仁在电话里表达了他对《知音》的信任,“这家杂志社敢说话,我看了十五六年了,哭得多了。”
王俊仁说,汽车上广泛使用的指示倒车镜是他发明的,1998年就申请了专利。“为了搞专利发明,我生活相当困难,2000年前后几乎倾家荡产,我的故事太感人、太曲折了,读者看了一定会落泪!”
有意思的是,就在王俊仁寻找《知音》作者的同时,曾经和他一样,同是《知音》忠实读者的王燕琴,却在互联网的召唤下,抛弃《知音》已达三四年之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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