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劲松:灵魂关怀是中国大片走出困顿处境的灵药
时间:2013-03-25 14:16来源: 作者:陈劲松 点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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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演的胸襟与气度,决定了他会拍出什么类型、何种风格的电影来。一个在电影艺术上没有人文与灵魂关怀之心的导演,是不可能拍出好电影来的。我为什么要拍这部电影?我拍的这部电影是否是自己相当熟悉的题材?是否认真讲述了一个故事?是否见证了某个时代人心的
新世纪以来,或许是受华人导演李安《卧虎藏龙》这部电影的影响,中国电影界相继出现了《英雄》、《十面埋伏》、《功夫》、《神话》、《无极》、《夜宴》、《满城尽带黄金甲》、《武侠》等一部又一部商业大片,并由此掀起了一股制作“中国式大片”冲击奥斯卡的热潮。2012新年伊始,以《金陵十三钗》为代表的“中国式大片”又踏上了漫漫“冲奥”之旅。获得奥斯卡的认可,似乎已成了中国电影的终极梦想。
然而现实总是如此残酷:尽管在2011年的中国电影市场上,《金陵十三钗》以近6亿的票房神话稳居国内票房榜首,但在“申奥”的征途上,《金陵十三钗》却乘兴而去,败兴而归,连第84届奥斯卡的提名资格都没有获得。一方面是屡屡创下的票房神话,一方面是恶评如潮的观众反映,中国式大片至今仍然徘徊在票房市场与电影艺术的边缘,其现实处境不容乐观。
一、中国式大片:你方导罢我登场
从《英雄》到《十面埋伏》到《无极》到《夜宴》到《满城尽带黄金甲》再到《金陵十三钗》,张艺谋、陈凯歌、冯小刚们可谓是使尽了浑身解数,争相折腾,整出了一部部有市场无掌声、有形式无内容的大片,除了赚足票房与眼球,也赢得了一片嘘声与骂名。这些大片之所以面临这种叫座不叫好的尴尬境地,最根本原因乃是导演们过于急功近利,一味在形式上求大求新,却不注重深层次的内涵与价值。
中国有句俗话:剩饭炒三遍狗都不吃。此理同样适用于中国式大片——“都是一样的大色块,几乎都有的竹林,怪异的兵器,空中乱飞的武林高手,分不清朝代、国籍的服装,蚂蚁般的人群”,评委和观众对此早已出现了审美疲劳。然而,明知评委和观众都感到审美疲劳,明知最终会梦断奥斯卡,为何中国大大小小的导演们还是热衷于大片的制作,出现你方导罢我登场的局面?
由电视剧进军电影的李少红导演认为:“这股风气是适应了市场的需要,市场需要才会产生这样大制作的电影。”中影集团总经理韩三平也曾经说过:“这么大的一个电影消费国家,我们起码要有十个左右能拍大片的导演,可我们目前只有两三个,太少了。”不过,市场的需求恐怕只是个中原因之一,如果多角度地予以分析,造成中国式大片的泛滥显然还有着更深层次的原因。
其一,因为大片能为成功的票房带来活力,也能在很大程度上带动国产电影产业化的进程。2003年以前,中国国内电影市场面临的是与进口大片的竞争,是争夺观众,是保证国产电影市场的份额不再缩小。而当年《英雄》以2.5亿元的票房神话横空出世,在中国电影史上标出了新高,这绝对是一个改变中国电影史的重要转折点。从当时国内电影的发展局势来看,张艺谋的《英雄》无疑打响了国产大片“保家卫国、捍卫领土”的第一枪,并由此迈出了进军全球电影市场的坚强步伐。北京电影学院教授倪震后来总结道:“《十面埋伏》和《英难》是中国电影市场转轨的产物,也是中国电影产业化道路的一次尝试和跨越,意味着中国电影商业化和国际营销策略已渐入门径。”其意思是说,这些相继出笼的国产大片曾经背负着我们国家电影产业化的重任。
其二,对于多数电影院线来说,大片就是他们的衣食父母,大片被作为电影销售终端的电影院寄予了太多的期望。在电影市场竞争日益激烈的今天,电影院都将获得生存的机会依赖于大片。无论是传统的单厅影院,还是现代的多厅影院,都期待大片能带来更多的观众,让它们打一个翻身仗或刷新它们的票房纪录。也许正是院线和影院的这种热情与依赖心理,给大片的投资方吃了一颗定心丸,让他们在投资大片的路上尽情地挥霍,毫不犹豫地铺张。
其三,大制作电影相较于小制作电影而言,虽然拍摄成本远远高出许多,但大投资带来的大回报,无疑让导演们找到了动力,在他们眼中,电影成功的标志便是赚钱,“赚钱才是硬道理”。然而,就国内电影市场目前的情形来看,“大制作电影的大回报只能从海外市场获得,海外市场目前只接受一种模式:亚洲一线红星+古装动作+似是而非的剧情。”这就导致了张艺谋、陈凯歌、冯小刚们不约而同地放弃自己原来驾轻就熟的电影风格,相继步入了“中国式大片”的拍摄道路。
只是,往往事与愿违,大片的大投入并没有如导演们想象的那样,能够叫座又叫好。几年前,陈凯歌的《无极》被美国片商退货的现实和媒体向大片发出的炮轰就是例证。我们需要清楚的是,拍大片没错,错就错在大家将大片视为国产电影复兴的惟一道路,把大片塑造成为无所不能的救世主,甚至在《十面埋伏》上映时出现了投资人、制片人和政府三管齐下为大片扫清障碍的场景,更不用说后来的《建国大业》和《建党伟业》了。要知道,作为一个整体的中国电影市场,“大片是一个标准,但不是惟一标准。国产电影需要多样化的探索,更需要开发不同类型的影片。”
二、中国式大片:想说爱你不容易
中国导演们一心想拍出几部能够冲进奥斯卡的大片,事实上,那些曾经问鼎过奥斯卡奖的影片,未必都是大片。譬如,在2006年的第78届奥斯卡颁奖典礼上,获得最佳影片的是小制作的《撞车》,获得最佳外语片的也是小制作的《黑帮暴徒》,相反,各方面都堪称大片的《金刚》连提名都没有获得。而让李安获得最佳导演的《断背山》,也根本不是“中国式大片”的那一套。低成本小制作电影成为奥斯卡的大赢家,这无疑给深怀“奥斯卡”情结的中国导演敲响了警钟:奢华并不能让他们获得奥斯卡的青睐,中国电影现在最缺的不是票房,而是艺术性,最需要打磨的不是形式,而是内容。
关于这一点,北京电影学院教授郝建的看法值得我们深思:“在这个最根本的原则上,中国的几部大片都犯了规。我们的导演都不太甘于叙述常情常理,在商业片中不首先照料好故事,而是力图阐释自己的观点,成为伪思想家,这是反商业片语法的犯规。因此也就必然导致第二个犯规,不顺应基本的常情常理,对人情伦理没有肯定和发掘,离开了人之常情去挖掘新思想,且不说一个电影是否力所能及,这起码就失去了观众的情感基础。”失去了观众的情感基础,也就意味着失去了打动人心的力量。这样的电影,又怎能值得期待?
举宣传造势时所谓的史诗巨作《金陵十三钗》为例,在我看来,“史诗巨作”完全是徒有虚名的一个噱头。一言以蔽之,这部电影有战争,非史诗;大投入,非巨作。论故事,不及《羊脂球》;论深刻,不及《辛德勒名单》。作为一部借南京大屠杀之名实则恶俗炒作的商业大片,《金陵十三钗》的镜头再唯美,场面再宏大,都无法抑止我内心无尽的悲哀。这种悲哀,并非简单的哀其不幸,而是彻骨的悲凉。在导演张艺谋看来,“牢记历史是希望珍惜今天的和平,善良、救赎和爱是这部电影的主题。”但我以为,电影的表现方式很残忍,手法很拙劣。剧中,面对日军的兽行,那群金陵妓女们悲情乃至悲壮的拯救女学生举动,究竟是民族大义的体现,还是导演及编剧们的个人臆想?列宁曾说,忘记过去就意味着背叛。我们当然不能忘记那段耻辱的历史,但我们如何面对那段悲惨的历史?又如何以文艺的形式来再现或者表现那段历史?是不是一定要以如此残忍又轻佻的方式,继续往历史的伤口、往国人的伤口上撒盐?就此而言,《金陵十三钗》从国际大奖上铩羽而归也就在意料之中,而张艺谋的电影才华,也止于《活着》了。
事实上,不独是《金陵十三钗》,此前的《英雄》、《夜宴》也好,《十面埋伏》、《满城尽带黄金甲》也好,《关云长》、《武侠》也罢,无一例外都是走的大片路子,但这些大片除了表现古代宫廷的豪华奢侈或人在江湖的爱恨情仇,除了在视觉上给我们带来感官刺激,除了故事情节重复文学经典之外,还剩下什么?它们和这个时代、和广大观众的现实生活之间距离有多么遥远?很显然,一群中国最有代表性的导演,自以为是地拍出了一堆并不能代表中国真实生活的电影。对此,曾经出任电影《双旗镇刀客》与电视剧《水浒转》编剧的作家杨争光认为,“如果电影只是一场单纯的视觉盛宴,我以为是电影对自身的一个讽刺。至少还需要有动心的人物和故事,有所担当。……所谓的票房更多是因为事件的吸引而非影片本身的吸引。”
因而,一个导演,要想受人敬仰,不在于他拍了几部大片,而在于他拍的电影是否让人认可;一部影片,要想成为经典,不在于它的制作多么宏大,场面多么阔气,而在于这部影片是否深入普遍的人心,给我们带来一份感动或者一丝启迪。否则,《疯狂的石头》为什么会那么令人疯狂?《东京审判》为什么会那么发人深思?
三、中国式大片:敢问路在何方?
中国式大片的盛行是消费主义、享乐主义、审美日常化的结果。正是有了种种利害关系,目前的中国电影市场“存在着结构性的矛盾和制作上的两极分化”,一边是投资动辄几亿元的商业大片,一边是较低成本投入的艺术片。
依我看来,在这样一个娱乐商业化时代,电影仍然是一件值得郑重对待的严肃事情。今天的中国电影界,缺的不是大片,而是缺乏艺术上的人文与灵魂关怀之心。我觉得,有必要让导演们建立起对电影清晰而坚定的信念,这个信念甚至无关票房的多少,而只和电影本身发生关系,那就是:商业化时代的电影到底有什么价值?这个时代的大片需要什么样的艺术情怀?
导演的胸襟与气度,决定了他会拍出什么类型、何种风格的电影来。一个在电影艺术上没有人文与灵魂关怀之心的导演,是不可能拍出好电影来的。我为什么要拍这部电影?我拍的这部电影是否是自己相当熟悉的题材?是否认真讲述了一个故事?是否见证了某个时代人心的细微变化?是否为广大观众所认可?每位导演都应该接受这样的追问。只有这样的追问,才能让导演们以郑重的态度拍出深刻的电影。而是否在艺术上具有人文与灵魂关怀之心,无疑是这个浮躁的时代,衡量一部影片和一个导演水平高下的重要尺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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