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文咏:青春是一场危险的旅行
时间:2010-08-16 01:17来源:《读者》(原创版)供稿 作者:陈蔚文 点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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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颓乱的街道,迷离的灯光,小太保们身上的紧身花衬衣和人字拖,这些充满草根色彩的时代印记,带出20世纪80年代台湾的怀旧气息。这是电影《艋舺》一段台湾帮派往事和5个少年的暴烈青春。 在影视领域,黑帮与青春常密不可分,它们同等呛辣肃杀,有嗜血的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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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颓乱的街道,迷离的灯光,小太保们身上的紧身花衬衣和人字拖,这些充满‘草根’色彩的时代印记,带出20世纪80年代台湾的怀旧气息。”这是电影《艋舺》——一段台湾帮派往事和5个少年的暴烈青春。
在影视领域,黑帮与青春常密不可分,它们同等呛辣肃杀,有嗜血的爱好。
在文艺领域,“青春”一次次因显著的“标签”性被作为题材。侯文咏也有一部作品《危险心灵》,由台湾女演员桂纶镁担纲主演。故事讲述了小杰在学校一连串的冲突事件,这位15岁的学生不得不勇敢面对人生的第一场大挑战……
书中有一段:“小学6年,国中3年,高中3年,如果一间间应该传出学生嬉笑声的教室,听不到嬉笑的声音;应该充满健康活蹦身躯的操场,看不到活蹦乱跳的身影,那么它跟长达12年的监狱刑期有什么差别?”
“12年的禁锢会怎样改变一个人?如果那一对一对无精打釆、死鱼般的眼神让人联想到死亡的话,监狱堆积如山的尸体至少还有一张一张的照片可供纪念,而孩子们逝去的那些闪耀着光芒的眼神,我们将要去哪里凭吊?
“长大就是累积与拥有?或者,长大意味着不断地失去?当我们不再保有孩子的纯真时,青春、欢笑、自由与向往也就远离了。我们彼此责怪、相互憎恨、斗争、杀戮……是我们的平庸、冷漠、虚伪、贪婪让生命变成了一连串失去纯真的过程。这才是心灵所遭遇的危险所在。”
之前,侯文咏因其医学背景而写的《白色巨塔》(医院故事)颇受欢迎,然后一下子转而写有关教育的《危险心灵》,有人觉得莫名,然而对侯文咏来说,这是酝酿已久的事。早在为联考奋力读书的日子,他便许下心愿:“有一天如果我有能力,我要废除联考!”
当然,这个心愿没有实现,侯文咏的两个孩子仍要承受升学压力。在这期间,他过去的愿望忽然明晰起来──虽然他不太可能当教育官员来实现这个梦,但他想,到了该把它们写下来的时候了!
他曾经在一本外文书上看到一个词“dangerousmind”,这个词立刻抓住了他的某种心情。写这篇小说时,他一直想着“危险”这个意念,他希望整本小说的段落里充满着“危险心灵”的讯息。
在小说中,所有的角色,包括小杰、老师、家长、媒体、政治人物,每个人都把自己的心态、想法逼到了一个悬崖边上的位置,很可能一推就会坠落——现实社会中,这种危险的感觉埋藏于多少人的心灵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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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一个危险心灵遇到更多的危险心灵,它们之间会有怎样的冲撞与抵抗?
侯文咏说,他惊心动魄地体会过这一段完全不一样的日子,有种走投无路的感觉……
他有一个朋友,因数理不好,在台湾只念了专科学校,书读得非常挫折。后来,父母把他送到美国的大学念书。到美国之后,这个孩子充分发挥了自己过去在台湾受教育时被认为“不务正业”的本事,组织同学、分配工作、讨论议题……他特殊的组织能力以及领袖魅力到了不同的环境很快就凸显出来。
大三时,他转学进入斯坦福大学,念到博士学位。目前,他在英国的一所一流大学担任教授。
一个在台湾被视为不会念书的小孩,为什么能够成为英国一流大学的教授?重点不在于这个小孩会不会读书,而在于他如何以及在什么样的评估标准之下发展他自己的生命。
那些生命中特别容易做好、容易有成就感,并且让人迷恋的能力和特质就是一个人的天赋——年轻的时候,再也没有比发现这个更重要的使命了。每个人都必须给自己的天赋一个机会,然后想办法发展它!
侯文咏相信很多事情就算失败了,年轻时付出的代价都比较小。就算要跌倒,在你看得见的时候跌倒,都是比较令人放心的。
“别害怕孩子有失败的经历,把失败当成是一种迈向完美的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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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儿子一直坐校车上学,一直到三年级的某一天,校车司机生病请假。他让儿子走路回家,结果原本应该是20分钟的路程,儿子整整走了两个小时才到家。他们急得差点要报警。
晚饭之后,他决定带着儿子重走一遍回家之路。父子俩拿着地图,在学校附近又绕了一两个小时,重新对照、印证每个可能的选择,儿子终于把从家里到学校的路完全弄明白了。
这趟旅程用儿子的逻辑重新走过一次,他才发现非同小可。尽管同样的路程儿子坐校车已走过无数次,一旦步行,这条路对他而言就是条陌生的路。光是这样已经很困难了,更何况,一旦在任何一个街口做了错的选择,之后他将面临的是更多、更复杂的选择——正如青春,是一趟多么艰巨且充满风险的旅程啊!
侯文咏的大儿子现在19岁,小儿子16岁,两个孩子都很独立。他们常和侯文咏谈人生问题,而他尽量像朋友般对待他们。
有次,大儿子读他的《顽皮故事集》,问他:“这些荒唐事都是你小时候的故事?”
侯文咏点头称是。儿子说:“那你还有什么好说?”他笑了笑说:“没什么好说。”
尽管儿子犯过许多错,他虽然装出严肃面孔,可老实说,他实在不怎么生气。他相信,最大的风险就是年轻时不承担风险。
37岁时,他放弃医师和医学院教授的职位,顺应自己的向往,成为一位专职作家,这难道不是最大的叛逆?他对孩子的叛逆有更多的理解,他愿与他们一起经历欢笑、爱与信任的过程,希望在孩子的内心构建足够的良善与乐观,这样将来他碰到坏的东西,心里仍有足够的光明去抗衡。
在这样的前提下,爱情、性、利益、前途都可以与孩子谈——这些就是他们青春时最重要的课题啊,不谈这个,谈什么呢?
让孩子去尝试,只有他们自己试过了,学到、找到最适合自己的,才真的是他们自己能拥有的。
人活到一个程度,都会看透一些事情。有些人看透了还是很乐观,活得很有智慧;有些人看透了就去自杀──其分别不是世界丑不丑恶,而是每个人心中对美好的向往是否强烈。
侯文咏最希望教给孩子的是,让他们心中有对美好的强烈向往。即使风景已看透,仍有细水长流的人生愿景。
《读者·原创版》:你觉得到底应该让孩子提早知道世界的丑恶,还是该让他们保持对美好世界的天真幻想?
侯文咏:有人以为他们可以控制小孩对这个世界的认知,这种想法是很吓人的。我觉得小孩以自己的理解去感受世界,不管是好是坏,大人其实是无论如何也挡不住的。
我常觉得诚实是最好的策略。有些小孩很早碰到丑恶的问题,有些小孩晚点碰到,这只是时间问题,成人无法改变。
《读者·原创版》:对青春叛逆期的孩子,你作为父亲有何建议?
侯文咏:1.做让孩子愿意和你沟通的父母,这比什么都重要!我们学医的人都明白,哪怕你医术再高明,只要病人不肯吃药,你就束手无策。
2.参与孩子的生活,认识孩子的朋友,理解孩子的兴趣与狂热。和他们靠近,不一定要多开明,但尽量要让孩子觉得没有对你说谎的必要。
3.把决定权留给孩子。父母可以给建议和劝说,只要孩子已经把父母的意见都考虑过了,永远把最后的决定权留给孩子。毕竟这是孩子的人生,不是我们自己的人生。
《读者·原创版》:你心中的完美学校是什么样子?
侯文咏:学校不应该是一个为了任何“伟大”的目标而教导学生变得不是他自己的地方!
我们现行的教育鼓励学生竞争、领先,靠这些成果去赢得别人的赞赏、尊敬,并且在别人的目光中肯定自己,这样的想法其实非常危险。大部分人在这样的思考之下,其实找不到安身立命的出路。再者,一个满脑子都是竞争、领先的人,其实很难尊重和享受自己的生命,更不用说尊重别人、与别人分享了。
这样的主流思想落入了一种无法解决的吊诡,那就是:失败的人很痛苦,成功的人更痛苦。因此,我梦想中的学校是一种相反想法的学校,它在乎每一个个体的生命,教导学生了解自己,以自己的生命为舞台,并且懂得享受自己的生命,发展自己的潜能,与群体和谐共享。我一点也不认为这样的学校栽培出来的学生会比较没有竞争力。事实上,一个了解自己、享受自己并懂得积极发挥自己的生命潜力,与群体保持和谐关系的生命,在当代社会,其实是更具竞争力的。
《读者·原创版》:谈谈青春期对你影响最重大的几件事情。
侯文咏:一是喜欢上阅读、写作。这让我的成长过程始终有许多伟大、有趣的心灵陪伴。在我的人生有困惑而学校无法给我答案时,我就去书中找。这些心灵让我摆脱了原有教育的狭隘,让我的人生变得开阔了,不再只看到自己是那体系中的优等生,而是一个什么都不懂,非得好奇、学习不可的人。
二是决定考医学院当医生。这让我有机会在很年轻的时候就接触了人生的实质——在医生生涯中,我感受最深的是,所有我治疗过的末期癌症病人(约有四五千人),过世前最在乎的事情和整个主流社会大部分人每天所追求的完全不同。这让我对人生有了比较不同的想法。
《读者·原创版》:青春是一场危险的旅行。在你的青春期,有没有让你回头看觉得后怕的危险事情?
侯文咏:当时样样都觉得危险,但长大了回头看,其实并没有什么真正了不得的事。作为一个年轻人,只要是呼应心中的追求、好奇,多少有点危险其实是好事。因为,在一个变动这么大的世界,一直待在太安全的地方,其实就是缺乏竞争力,没有进步。
侯文咏,台湾嘉义县人,台湾大学医学博士。曾经是飞碟、台北之音广播主持人,电视连续剧制作人,兼任台北医学大学副教授,万芳医院、台大医院麻醉科主治医师。
目前专职写作,作品有《危险心灵》(2006年拍摄同名八点档电视剧)《白色巨塔》(2007年拍摄同名电视剧,言承旭、戴立忍主演)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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