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现在的官员仍旧活在“前现代”的社会

　　妖小雨：每年高考，填报专业都是很重要的一个话题。近日，某教授针对一位女生坚持报考北大历史系的做法，评论说：“一个文科傻妞就此诞生”，“自作孽，不可活”，由此引发争议。您怎么看所谓的“文科贻害社会”论？

　　朴素：重理轻文一向是我们所谓的传统，以前有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也不怕之说。现在到了赚钱才是一切的时代，学文的更是不堪。居然沦落到“文科贻害社会”的地步。虽然理科重实，文科重虚，但落实到具体，文化才是根本。正如韦伯所说：科学不涉及终极关怀。只有人文才对终极关怀有所触及。

　　金庸小说《天龙八部》有句话说的很有意思：武功越高，越需要佛法化解。否则走火入魔。文理之争，庶几可以比拟。“文科贻害社会”论只是目光短浅的现实论调，它是现实的折射。在这样一个人都可以复制的时代里，我们有必要重温一句话：人的全部的尊严就在于思想。

　　妖小雨：陕西镇坪7月孕妇被引产事件继续发酵中，其家人被定卖国贼。对于被强制引产孕妇当地政府都没给出一个合理交待，又闹出这样的乌龙。您怎样看基层政府的危机处理与应对能力？

　　朴素：从不断出现的基层政府处理事件的巨大争议里，我们可以看到一个个基层政府在面临突发事件时并没有服务的意识，仍然还是官本位的统治者心态。缺乏对公民自身权利的理解、尊重和保护。

　　虽然现在进入公民社会，但这些官员仍旧活在“前现代”的社会里，其实古人早就说过：马上可以得天下，但不能马上治理天下。倘若所有的官员真有公仆的意识，我敢说，这些突发性事件都会得到很妥善的解决。

　　妖小雨：《南都人物周刊》记者曹林华因发微博调侃女航天员而被迫辞职，对此网友众说纷纭，有人认为曹没有底线必须清除出记者队伍，也有人认为作为玩笑和调侃，没必要上纲上线。您怎么看此事？

　　朴素：这个微博发的确实不妥，但也不必上纲上线。假设一下，他调侃的如果是影视圈里的明星，估计大家都会叫好。人人生而平等，不能因为身份不同而有所区别对待。

　　2、娱乐当道，令重振关天很难

　　妖小雨：早在2001年您受邀担任关天茶舍斑竹，也正是在您和王怡等人的苦心耕耘下，关天茶舍才得以从一个小众的精英圈子变成更加多元的公共空间。能否介绍下，关天是怎么一步步成为中国知识分子讨论政经文等问题的中心的？

　　朴素：关天茶舍在王怡与我主持的初期，还是相对冷清的。不过清净也有清净的好处，后来随着“天涯纵横”的关闭，一大批高水平的网友汇聚到关天茶舍，慢慢在茶舍里扎下根来。而9?11事件的爆发，促使关天茶舍风生水起，与9?11事件有关的帖子都得到了网友的追捧，海外媒体对此也有报道。自此之后，很多对时事政治、文化感兴趣的网友开始汇聚关天，以自己是关天网友而自豪。那个时期，确实是关天茶舍的黄金时代。

　　妖小雨：关天茶舍一直以开放包容的姿态吸引大批学者和自由知识分子，你本人是不是一个自由主义者？又怎样面对各种“主义”者之间的分歧？

　　朴素：关天偏右，国观偏左。但关天茶舍有所包容，极左之士也能在关天畅所欲言，得到理性的对待。至于我个人是否自由主义者，自我标榜是不行的。我觉得自由主义，是知易行难，而自由主义的知易行难，其实就是知识分子的知易行难。自由主义的困难，不在于缺乏理论，而在于缺乏勇气。分歧永远存在，大家都是成年人，在论坛里要想说服对方，其实比登天还难。我们所能做到的只能是求同存异而已。

　　妖小雨：关天茶舍除了成就小我捧红一些知名ID（现在活跃在各个新媒体的公知们，绝大多数都是关天出去的。如十年砍柴、安替、五岳散人等）外，对于推动公共政治方面又起到什么作用？

　　朴素：能够在关天成名，基本上就能在媒体上崭露头角。关天茶舍的难得之处在于，能够包容不同的意见，甚至是相左的意见。让不同的意见在同一个论坛里畅所欲言。通过关天这样的论坛，潜移默化地推动观念的变化。以前这种事例很多，但近几年已经罕见，可能是论坛的外部环境发生了巨变。现在是娱乐当道，全民娱乐。重振关天，需要更大的努力与付出。

　　3、现在的公知都是在作秀

　　妖小雨：有人说，关天当年好，不是因为“公知”，不是“表达社会”“表达群众”“表达人民”，而是因为一群有思想高度的人在“表达自己”。您怎么看现在的“公知”？

　　朴素：胡适有句话，可以说明这个问题：争取你自己的权利，就是争取国家的权利。能够充分表达自己，其实已经潜移默化影响到他人。真正的表达不是作秀，而是确实不吐不快，有话要说。现在的“公知”，多少有点作秀的姿态，为说而说。

　　妖小雨：微博等新媒体的出现，不断压缩着BBS的生存空间，关天当年的辉煌也难以复制，BBS怎样才能守住自己打下的江山？

　　朴素：新浪微博的强势，让很多传统的论坛黯然失色。天涯也不例外。不过天涯一向是内容为王，以感性、丰富性和社会议题设置能力及深度互动见长。可以和微博互补，未必就是你死我亡的竞争。天涯只要继续保持自己的核心优势，再取长补短，相信BBS还能继续绽放光芒，成为网民的话语场，成为媒体的新闻源，成就草根的明星梦。

　　妖小雨：您怎么看早年的天涯论坛和现在的天涯社区？

　　朴素：早期的天涯论坛，由于参与的网友，水平相对较高。因为那个时候，能上网的需要一定的条件。而不像现在这样普及。所以早期的天涯，最火的版块是舞文弄墨与关天茶舍，一个是具备文学修养的人群，一个是具备思想文化修养的人群。而今天的天涯，最火的版块则是娱乐八卦、天涯杂谈，其参与的人群明显低龄化、水化。不过这是互联网发展的正常趋势，参与的人数越多，水化现象会越严重。不过大浪淘沙，好的内容自然会沉淀下来，像零零星星的海贝，在寂寞沙滩的暗夜里闪光。

　　4、阻碍网络文学发展的最大障碍就是盛大所倡导的起点模式

　　妖小雨：能否介绍下网络文学的兴起与发展？怎样看现在的类型小说？

　　朴素：网络文学，一般都是从台湾作家痞子蔡的《第一次的亲密接触》开始算起，那是1998年。但我以为痞子蔡只能算是网络文学开风气者之一，真正代表网络文学的，应该是2002年4月，慕容雪村在舞文发表的《成都，今夜请将我遗忘》。正是这部小说，让网络文学进入到大众的视野，让专业文学人士刮目相看。从此网络文学一发而不可收，产生了《天行健》、《明朝那些事》、《东北往事：黑道风云20年》等杰出的作品。现在的类型小说，受起点中文的模式所影响，创作偏向于奇幻穿越，内容狭而窄，字数却经常达到百万字甚至千万字。这些作品，往往是胡编乱造，跟文学基本无关。

　　妖小雨：网络文学与传统文学是怎样的关系？阻碍网络文学发展的最大障碍是什么？

　　朴素：网络文学，这个名词其实很可疑。什么是网络文学，一个知名作家把小说首发在论坛里，算不算网络文学？还有天涯里的诗词比兴，里面的旧体诗词也都是首发在论坛里的，这种算不算网络文学呢？狭义的网络文学，基本上就是那些奇幻穿越等的类型文学，也就是俗称的“YY小说”。这种所谓的网络文学跟传统文学关系并不大，而是从影视、电子游戏、香港的类型文学里得益更多。近来因为做西湖类型文学奖的评委，看了不少的奇幻穿越作品。发现此类作品水化极其严重，生编硬造，毫无艺术可言。盛大文学的模式对这种创作风气的推动不可低估，所以我觉得阻碍网络文学发展的最大障碍就是盛大所倡导的起点模式。

　　5、文学的过度商业化，造成网络文学的虚假繁荣

　　妖小雨：盛大文学运营的原创网站包括起点中文网、红袖添香网、言情小说吧、晋江文学城、榕树下、小说阅读网、潇湘书院等，盛大文学的一家独大对网络文学发展有怎样的影响？

　　朴素：盛大文学自诞生之日起，一直保持着扩张的态势。目前已经占据网络文学的大半个江山。他的一家独大，对网络文学影响极深，而这种影响恰恰多是负面。尤其是盛大所倡导的起点模式，把网络写手打造成一个创作流水线，以工业作坊的形式，每天产生海量的文字垃圾。

　　那些作品可能会引发人们对文学繁荣的天真幻想，但它终究会制造更深的幻灭感。因为世人所面对的，并非真正的文学，而是打着文学招牌的“类文学读物”，其功能就是在文学牛奶短缺的情况下，以低度或零度营养的“代乳品”方式，填补人们的精神饥饿。但此举无疑是饮鸩止渴，它只能制造更为严重的精神饥饿。

　　妖小雨：天涯文学早期发掘出一批批极具价值的高水平高人气作家，如慕容雪村、步非烟、天下霸唱、王怡、十年砍柴、当年明月等等，为什么近年很少出这样的名人？

　　朴素：哈哈，说明现在成名越来越不容易了。我觉得有三个方面，一个是互联网环境、社会环境的大趋势，娱乐当道，文学已经退避到边缘，所以小月月等人可以一夜成名，但文学写手要想成名，已经非常困难。二是互联网的分化严重，你可以在某一网站里被这个网站大多数的人知道，但想在整个网络让人知道你，凭借文学作品，几乎不太可能了。三是因为文学的过度商业化，造成网络文学的虚假繁荣，而实质是作品的水化，真正能够让人记忆深刻的好作品越来越少。当下的网络写作已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木。又焉能产生网络写作的名人？

　　6、一切都四散了，再也保不住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