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美援朝期间,胡可曾到朝鲜战场深入生活。1952年春入朝后,他感到光靠采访远远不够,决心用较长时间到作战部队中间去体验生活。 到达某军时,一个师从阵地上撤下来休整,一个师开上去。撤下来的师打了胜仗,中间涌现了许多英雄人物,而且马上就要进行总结和召开庆功会,是采访的极好机会。 胡可克服了“材料”的诱惑,要求跟随接防的那个师上去。后来证明他这个决心下得对。在以后的几个月时间里,胡可亲身体验了严酷的斗争,熟悉了活跃在这场斗争中的各种人,经受了感情的激荡。而这些,即使在熟练的采访中也是不可能得到的。 回家后的第二年,胡可写出了多幕剧《战线南移》,以一个师的战斗作为背景,写了几个人物,回答我军为什么必能战胜强敌这个问题。胡可说: “写这部作品的一年多的时间里,我的心一直沉浸在朝鲜战场豪迈乐观的气氛当中,一直生活在我的志愿军战友们中间。这部作品倾注了我的全部感情。” 如今,胡可年过九旬,仍时常回想战争年代的部队生活。他说:“我们这一代人,是在毛泽东同志《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精神哺育下成长起 来的,《讲话》精神的精髓,已经融会到了我们的骨子里,变成了我们自觉的追求,比如深入生活,面向工农兵等等。当然,现在看来,我们的观念有些比较陈旧, 甚至有些不符合艺术创作的规律,这些我们都能意识到,但却很难改变了。” 同时,胡可也对当下一些现象提出批评:“不幸的是,许多人认为深入生活就是采风,就是在当地政府热情接待下的参观访问。有不少作家、艺术 家,或热衷于自我表现或热衷于名利,把文艺完全当成了商品,有些作品精益求精,但是看不出同老百姓是什么关系。《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的丰富内容就 这么被简单化、庸俗化,被掏空了。” “我觉得我是属于他们的,要终生为他们工作,为他们服务” 战争环境动荡不定,军区机关经常迁徙,剧社演出更是四海为家,胡可记不清曾经投宿过多少村庄,接受过多少房东大娘大伯的热情照料。他说,这 些大伯大娘把自己的孩子送到军队里来,因而把投宿的战士也当作他们的孩子看待,是他们为军队做军衣军鞋,出差出工,自己吃糠咽菜而把碾好的小米交了军粮, 是老百姓支撑着整个敌后抗战。 1943年上半年,胡可学习了陈云同志《关于党的文艺工作者的两个倾向问题》的文章,文章要求文艺工作者要克服特殊和自大的毛病,那是专谈文艺工作者同人民群众的关系问题的。 1943年秋冬,敌寇对边区腹地冀西山区进行历时三个月的残酷“扫荡”。反“扫荡”结束以后,胡可逐受领任务突击写出了控诉敌寇暴行鼓舞军 民斗志的活报剧《复仇》,经排练在军区召开的群众大会上演出。“作品写得不好,谈不到什么人物故事,却倾注了我对日本法西斯的无比仇恨和对边区父老乡亲的 觉悟。”胡可说。 1944年春节过后,中共晋察冀分局召开边区群英会,地点设在阜平县史家寨临时搭起的大席棚里。胡可作为剧社的创作人员,列席了这次群英会,其中他印象最深的是戎冠秀大娘。 而此后的半个世纪,从创作《戎冠秀》到《槐树庄》,胡可与子弟兵的母亲戎冠秀保持着胜似母子的亲情。 会后,领导给了胡可一个任务,把戎冠秀拥军事迹编为戏剧。于是,胡可和将在剧中扮演戎冠秀的胡朋,一起陪伴戎冠秀回到她的家乡河北平山县一个名叫下盘松的小山村,继续进行体验采访。 在和戎冠秀一起生活的日子里,胡可了解了她的辛酸过去,开始懂得为什么她对我们这支军队有这样深沉的感情。 1937年秋,戎冠秀和丈夫被地主夺了佃,一家人哭哭啼啼无路可走,北上抗日的八路军来到她的家乡。减租减息和抗日民主根据地的建设,把戎 冠秀带进了崭新的生活。善良、正直、敢说敢道的戎冠秀加入了共产党,担任村妇救会会长,把来来往往在她家落脚的八路军看成是自己的亲人,还救过八路军伤 员。 在戎冠秀家相处的日子,胡可、胡朋之间的那层“窗户纸”被捅破了,正式谈起了恋爱。一年以后的1945年春,他俩结了婚。 此后,胡可创作了话剧《戎冠秀》,由抗敌剧社广泛演出,胡朋扮演主人公戎冠秀,她的一举一动,都带着戎冠秀的影子。戎冠秀那处变不惊的神态、果断豪爽的性格、默默奉献的精神,一点一滴地在胡朋的表演中体现出来。从此,戎冠秀成为军民关系的一面典型旗帜。 新中国成立后,胡可、胡朋随军区到北京工作,戎冠秀也经常来北京开会。1950年戎冠秀出席全国战斗英雄劳动模范会议,胡可、胡朋一起去看 望她。戎冠秀告诉他们,战争结束后深山沟里已经难得见到咱解放军,因此特别想念部队的同志。而且,她在抗战胜利那年把小儿子送去部队,还立了功。 告辞时,戎冠秀眼里闪着泪光,用她那两只大手攥住胡可的手叮嘱:“好生为人民服务!”就像母亲在嘱咐自己的儿女。 1954年,胡可和戎冠秀都当选全国第一届人大代表,会议期间,戎冠秀临时住了医院,胡可去医院看她。当时她已经58岁,白发明显地增多 了,她讲她的小儿子后来担任炮兵连长,1951年牺牲在朝鲜战场。胡可顿时感到在她身上“子弟兵的母亲”这个称号的重量。当戎冠秀送胡可走出医院的长廊, 像往日那样抓住他的手嘱咐“好生为人民服务”。 胡可牢记着“好生为人民服务”这句话,始终保持着人民战士的忠贞,始终保持着平常百姓的朴拙。 2000年的一天,解放军艺术学院请离休多年的胡可讲课。按照学校的规定,讲完课要给他发讲课费,但胡可说,我原来就是军艺的院长,现在我来为自己学校的学生讲两节课,怎么能要讲课费呢?不但讲课费坚辞不要,即使学校准备好了的午餐,胡可也谢绝了,坚持回家去吃。 如今,老战友一个个走了,乡亲们也一个个走了,相伴60年的胡朋也走了,白发苍苍的胡可无限惆怅:“时常想念的仍是冀西贫瘠山村的老乡们, 和冀中平原上的贫农团的兄弟们,仍是那绥远前线、大同城郊和太原东山上的战友们。我觉得我是属于他们的,要终生为他们工作,为他们服务。” (作者为军事谊文出版社副总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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