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庆市石柱县马鹿村,74岁的隆太礼老人住在一个孤立的山头上。“隆太礼在女儿死前经常唱歌跳舞,曾被别人笑话,但小女儿死后她经常站在山上骂人,谁都骂。”马鹿村合堡组组长黄康植说,这样的日子已整整持续了17年。 隆太礼只是重庆空巢老年群体的一个缩影。 据《重庆市2013年老年人口信息和老龄事业发展状况报告》,截至2013年底,重庆市已有624.52万老年人。“空巢老人占老年人口总数的一半左右。”老龄办维权处处长吴长文说。按此计算,约300万。 焦虑、孤独、失落、抑郁随之放大,老无所依、老无所养似已成为空巢老人的宿命。 自女儿去世以后,隆太礼再也没有到过镇上。1997 年,隆太礼的小女儿在广州出车祸身亡,时年21 岁。丈夫腾守元闻讯后定做了一口尺寸较小的棺材,孤身赶到广州,打算把小女儿运回马鹿村下葬。“后来也没有拉回来”,马鹿村合堡组组长黄康植说。这口棺材一直被摆放在堂屋外的屋檐下,现在已经残破不堪。 祸不单行。老人的大女儿因婚姻问题服毒自杀时,同样只有21 岁。 堂屋右侧的厨房内,已经被熏黑的墙壁左右两侧各挂了一面镜子,那是老人梳头发时用的。老人经常在几近黑暗的厨房里做一个梳辫子的动作,然后右手略微上扬,左腿向外迈出一小步,身体呈现出一种不协调的舞姿,“我唱的是国歌《东方红》”。 如今,说起仅有的两个孩子的死亡,已经74 岁的隆太礼没有多余的表情,她一边回忆说大女儿死的那年她又生了小女儿,一边抚摸着一条黑狗。 老人所在的合堡组户籍人口268 人,现在只有约90 人在家,基本上是老弱病残,其中空巢老人31 人。黄康植说,成了名副其实的“老人村”。 在离石柱县200多公里外繁华的江北区,像桥北社区这样的老人小区,也正在主城区的各个角落蔓延。 一套30 多平方米的居室,房间里摆着一张大床,除此之外,没有更宽的活动空间。从早到晚,这个家最响亮的声音就是狗吠。艾国华年逾花甲,家里桌子上摆放着各种药盒。每天艾国华就在睡椅上打盹儿、看电视,更多时候一坐就是一下午。 儿子艾俊生32 岁,结婚了但没有办酒席,工作的缘故,尽管同在重庆,艾俊生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回来看望父母。 艾国华的妻子周菊红身材瘦小,除了给老伴做一日三餐,每日例行的就是带着宠物狗“点点”到楼顶上捣鼓装在泡沫箱里的泥土,翻土、浇水。 据该居委会统计,桥北社区共有3307户,9421 人,有近7 成为空巢家庭。 孤者近半数在重庆市,老人村、老人小区的背后,是一个数量庞大的空巢群体。 “重庆市空巢老人占据老年人总数一半左右。”重庆市老龄办维权处处长吴长文说。 今年7 月,重庆市老龄办发布了《重庆市2013 年老年人口信息和老龄事业发展状况报告》。报告指出,截至2013 年底,全市60 周岁及以上户籍老年人口624.52 万,占全市总人口的18.61%,城乡之间老年人口数量基本持平。 “具体每一年的变化是动态的,城乡的整体形势趋于一致。”吴长文说。“例如从上世纪90 年代开始,城口县到山西等地挖煤的务工人员逐渐增加,此时,年轻人外出了,使得城口的空巢家庭增多。” 石柱县的情况也是一样。 黄康植介绍,上世纪80 年代合堡组就出现空巢老人现象,直到2000 年,这个数字一直保持在5 人上下。但是2000 年到2004 年,合堡组青壮年集中外出务工,空巢老人数量猛增到30 人左右。2004 年至今,合堡组青壮年基本都在外务工,因此空巢老人数量一直稳定在30 人上下。 马鹿村村支书刘帮富介绍,该村一共7 个组,2056 人,其中空巢老人156 人。该村拱坝组、庄屋组、合堡组空巢现象最严重。“石柱县户籍人口54 万人,60 岁以上的老年人8.2 万,包括大约2.5 万空巢老人。”石柱县民政局老龄办副主任曾献国告诉重庆青年报记者。 石柱县民政局从2008年开始统计全县空巢老人数量,从2008年到2014年,这个数字一直在2.5万上下波动。原因是,石柱县上世纪90年代后期出现大规模外出务工潮,2000年以后开始降温,2005年后趋势开始稳定。曾献国说,“近几年的统计数据显示,石柱县每年在外务工的人员都超过10万。” “经济发展了,外出务工人员增多是必然的。”吴长文说“外出务工导致的空巢老人至少占到空巢老人人数的一半。”渝中区两路口街道办事处中山二路小区的居委会主任程燕告诉重庆青年报记者,“其次是代际之间的性格、代沟等原因,再就是中年丧子造成的空巢。” “空巢的原因主要就是这三种。” 重庆市民政局宣传处处长艾晓林给出了同样的回答。 空巢轮回“空巢不仅是当下的问题,代际间的延续,更是未来的难题。”重庆市社科院社会部研究员张炜说。 在江北区华新街街道爱华家园,86 岁的靳春林,是重庆印制三厂的退休职工。 靳春林夫妇育有一儿一女,18 年前,妻子去世,自此,靳春林孤身一人在这个50 多平方米的福利房内生活。 “每天起来早,睡得不能太早,怕睡不着。”靳春林早上6 点起床,晚上10 点睡觉。除了外出买菜、锻炼身体,其他时间靳春林就留在自己家中看电视,“一天至少5个小时”。 与父亲的情况相似,62 岁的女儿靳碧慧住在渝中区大坪,从巴山印刷厂退休,去年不幸丧偶。靳碧慧的独女邓靳31 岁,嫁到了沙坪坝双碑,以打零工维持生计。 靳春林60 岁的儿子靳军也要面临空巢。靳军今年退休,和妻子梁容育有一子。29 岁的儿子靳磊刚扯了结婚证,准备今年10 月份举行婚礼。靳磊在万州做房产销售,自己的婚房则购置在九龙坡区的巴国城。 渝中区中山二路小区工作人员费敏介绍,在中山二路小区,两代人同时空巢的现象还不多,“一般来讲,上了80 岁的老人,子女较多,而他们子女一代,就开始实行计划生育,大多数是独生子女。” “50 多岁的人,在我们这种小区目前就有2000 人左右。”程燕说,随着年龄的增长,跨入老年行列的人越来越多,空巢老人在逐渐增多。 据《中国城乡老年人口状况追踪调查》,2006 年,我国农村地区老年人家庭中,空巢家庭占38.3% ,城市地区的空巢老年家庭为49.7%,也就是说将近一半的城市老年家庭是空巢家庭。 预计到2030 年,我国的空巢老年人家庭的比例可能达到90%。 在重庆,从2009 年至2013 年,五年时间,重庆市老年人口从512.99万增加到624.52 万,增加人数111.53 万人,增长率达21.74%。 “ 重庆市每年净增加老年人口近20万。”吴长文告诉记者。而这一数字还在逐步增多。按照空巢老人为老人人数一半的动态比例计算,每年的新增空巢老人就有10 万人。 “他们面临着精神孤独和行动不便两大困难,有的丧子丧偶,则晚景更加艰难。”程燕说。“主城像我们老年人多的社区主要是实行邻里之间一对一的帮扶办法。”程燕说,社区也有自己的志愿者团队,结对帮扶。 “在农村,完全针对空巢老人的帮扶政策还没有。”刘帮富说。 观念壁垒2013 年开始,重庆市政府已将新建1000 个城市社区养老服务中心(站)建设纳入22 件民生实事之一,目前已颇具成效。 “拿我们社区来说,目前亟需解决的问题是资金不足。”程燕说。 政府每月用于购买养老服务的经费为3380元,一年的资金仅40560元。这些服务主要针对低保户和80 岁以上及失去生活能力、无收入、无法定赡养人的“三无对象”。政府向老人们提供服务购买券,每人每月最少100元,最多260元,可吃饭、按摩等。我们小区低保户数量为237 户共362人,超过半数为带有疾病的老人。“一年的总投入大约为15 万元,包括活动费、慰问费和政府购买服务。”程燕介绍说。 重庆市民政局社会福利和慈善事业促进处副处长王福敏说,一方面得保障“三无”、“五保”每人每月400 多元补贴,整个下来一年要八九个亿;另一方面就是社会福利院及敬老院的投入,再就是为了鼓励民办养老机构的建立,给予补助,以此来引导机构的建立,包括床位补贴和运营补贴,老人的观念逐步转变及消费水平的逐步提高,才能促成市场的逐步形成。 王福敏解释,老人可以选择去专门的养老机构。针对不愿意去养老机构的老人专门推出社区养老政策,或相关公司提供收费的上门养老服务。另一个问题是,政府建设的养老机构和老年人的供需难以平衡。 王福敏分析,政府财力有限,但是社会力量不是特别积极,因为无利可图,消费观也没有形成;消费水平还未达到;中年人更愿意将钱花在子女身上;老年人也不愿意将钱过多地花在养老上,消费意识不强。 长沙市心理学会专家刘立京说,“解决空巢养老难题,可以‘以老养老’“动员社会力量,包括社工、志愿者、关爱老人协会等,为老年人群体提供专业服务。” “简单将空巢老人接到城市,这是不现实的。”重庆市委党校社会学助理研究员何婷说,“养老和国情有关。传统观念中,老人安土重迁,希望儿女为其养老。这种传统的观念应该逐步转向多元化,同时政府更应向老人们提供更多的社会保障。” “各地可根据当地的实际情况,从社保、医疗、社会救助、儿童教育等方面进行制度设计,避免形成滞后性保护。”何婷说。 见习记者肖鹏 图/重庆青年报记者龙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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