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读者问:知道古代有用钱捐官的,那么有没有用钱贿赂当翰林院学士,类似今天的科学院院士的?
不才如我,孤陋寡闻,没有见过这种史料、轶闻。用钱捐官,乃是在一个轻商、抑商的时代,有钱但身份卑微者向往用钱买个功名,跻身于一个尊贵的阶层。但实际上真正捐来的官衔只是个名声而已,非不得已,极少真正坐堂理事的。其实,在学而优则仕的时代,越是用钱捐功名,越能巩固士农工商的社会结构。你知道有些东西钱是办不到的,办也只是给你有限度地办。与其说是捐买,不如说那是一种居高临下的赏赐。
先秦论血缘军功,但寒士以一言一策,或可登庙堂掌权柄;两汉魏晋察举孝廉,士大夫自成集团,执拗凛然不可冒犯;南北朝文明凌夷,粗人践踏斯文自然不敢以文明自任,甚至在局部反而对学问之士有一种畸形的尊重。至于用钱贿赂当翰林院学士,在隋唐至明清的科举时代,尤为不可能。那些科举出身的人,可能政见不同、学问有别,但在维护科举出身的纯洁性方面,做到了极致。有些世家子弟,为了证明自己是真本事考上的,甚至对自己显赫的家世感到非常痛苦,觉得即便是自己真本事考中进士,但起点比那些贫寒出身的人高多了,所以不如那些出身贫寒的人更值得赞美和尊敬。这方面的例子比如宋朝宰相李昉的儿子李宗谔,耻以父名得官,他父亲在京城当官,他自己反而一定要住在老家,非要靠自己的努力考上进士不可,坚决不要朝廷给的任何照顾和优待。
至于像前铁道部部长刘志军举全铁道部之力,力推张曙光当院士那样给力的,能秒杀千古读书人。你能想象从前一个工部尚书会举全工部之力,推手下一个侍郎进翰林院吗?或者一个负责漕运的大员,举全部力量,推一个河道总工头进翰林院?在万恶的旧社会,编戏都不敢这么编,雷劈出来似的,观众不会信的。
以金钱行贿的,简单,容易理解;以别的方式行贿者,一般人分辨不出来。
明朝宣德年间,金吾卫指挥同知傅广,一个相当于副部长级别的官员,挥刀自宫了,伤口愈合以后,他要求能进入皇宫,近距离给皇帝效力。宣德帝看了汇报材料,问旁边的其他官员:这个傅广想干什么?近臣回奏:他说想到宫里来伺候并保卫皇上您。永乐帝当年对全国各地负责教育的官员进行过考核,对那些考核不称职的学官,准许他们自愿净身入宫,当宫中女官的教师。傅广这样做,大概是效此法吧?
宣德帝鼻子一嗤,很不屑:什么效忠!这种勇于自残的人,还能对别人效忠?这明明是用这种方式还想获得提拔嘛。让大理寺将这人抓起来审问,看看有没有其他贪渎的罪行,如有,一并问罪;如没有别的罪行,放了他,但也别让他担任现职了,让他回老家去。这种人留在宫里,早晚会出事。
从来行贿,意必求贪渎,都是以偷私行为,打破某种相对稳定和公平的格局。行贿者,必不自爱,也不爱人。其为官掌权,必不爱民,做事必不公正。
贪欲是非常神奇的东西,从来士林斯文,为道德文章渊薮,但也不是没有丧尽礼义廉耻之徒——明朝有个进士出身的官员,名叫万安。万安一生的聪明才智都用在投机钻营中了。还是明朝,明宪宗最宠爱的贵妃万氏,出身奴仆,比明宪宗还大19岁,但是,非常有手腕和心计,使得宪宗万千宠爱专于她一身。但这个女人底气不足,非常焦虑自己不像吴皇后和其他人那样有显赫的出身、娘家有各种势力网络,深感自己势单力薄。这时候,万安出现了,万贵妃是山东青州人,万安是四川眉山人,但万安非要说自己是万贵妃的侄儿。瞌睡遇到枕头似的,烈火遇到干柴一样,二万一拍即合,打麻将一样,单吊,俩万字一见面,和了。在万贵妃的提携下,万安一路做到内阁首辅,即宰相的位置。
万贵妃不让明宪宗亲近任何其他女人,万安伺候明宪宗,别的他不管,专门伺候宪宗的下体,即不断找各种春药进贡。万安可谓真会伺候人,他伺候皇帝,就等于伺候万贵妃,万贵妃生了一个儿子,很快死了,非常想再生。宪宗的寝宫里有一个木匣子,专门放着万安进呈的春药和药方。以至于宪宗驾崩了以后,太监将这个木匣子翻出来,当众羞辱万安:我说首辅大人,这是你进士出身的人该干的事儿吗?
万安伺候明宪宗和万贵妃的下体,获得赏识进用。万安自己的下体也让人伺候——万安这种人,心计太重,必然身心俱劳,内分泌失调,得了阳痿了。从来行贿,都是以偷私行为,打破某种相对稳定和公平的格局,有个安徽人名叫倪进贤,巴结万安的手段堪与万安自己媲美。倪进贤粗通文墨,但毫无廉耻,他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种药,以洗涤下体可治疗阳痿。倪进贤不但把药买来,还亲自熬好,送给万安,甚至亲自给万安洗下体。万安见这个人很会来事儿,就将他提拔为翰林院庶吉士。这是极其罕见的关于翰林院的丑事。庶吉士是临时在翰林院的职位,负责给皇帝起草诏书等文件,庶吉士都是进士出身的人中那些优秀的人,属于人才储备,以备皇帝从中挑选,委以官职。后来倪进贤果然在万安的提携下,一路升官,升到御史之职。但是,万安跟倪进贤一样,都是丧失礼义廉耻的人,是读书人的耻辱,为士林所不耻。人们背后叫倪进贤为“洗鸟御史”称万安为“洗鸟相公”。
此可谓明朝的那点鸟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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