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学阶段的写作者,可以以校园故事为写作题材,他们的作品是写给同龄人看的,《我在大学闯荡江湖》(夏言)、《此间的少年》(江南)、《大四了,我可以牵你的手吗》(黄湘子)等作品的写作者都是在校的大学生,他们对大学校园的认识是在场体验性的,他们以他们的经验写出了大学时代的情感历程,写出了青春期的迷茫与梦想,以及大学里各种有趣的人和事,等等。特别的经历的也可造就一个写作者,腾飞的《我的老千生涯》是一部网上热门小说,在网络上有很高的点击率,这部小说叙述的事件基本是真实的,这是一部由个人在赌场上的特殊经历写就的小说。张海录的《边缘》是一部深受《平凡的世界》影响的作品,在这部小说中,显然也是以作者的个人经历为蓝本的,小说的主人公在一定的程度上就是自己。当然,作为基本的文学常识,小说和个人的经历是不同的,即便是作者自称的自传体小说,小说毕竟是小说,不是真正的自传,但毫无疑问,题材中的真切感受和丰富的生活经验,是网络小说创作的基础。六六的《双面胶》、《蜗居》写出了多重现实矛盾:婆媳之间的矛盾,高房价对工薪阶层的压迫,城乡文化的差别,政府官员与开发商勾结,年轻的职场女孩沦为政府官员的小三,等等,小说的现实感让众多的读者找到了共鸣点,小说被拍成电视剧有很高的收视率也证实了这一点。 生活是艺术的老师,车尔尼雪夫斯基说,美在生活。在中国当代文学史上的一个特定时期,强调作家对生活的体验,写作者常常带着一定的政治任务去体验生活。但如胡风所说,处处有生活,题材无重要与否之分,作家不是缺少生活,而是需要对生活的熔炼和发现。网络小说写作者的身份各各不同,他们来自各行各业,他们的写作为读者提供了丰富的生活经验,网络写作为多样个体经验的呈现提供了可能。 作为职场小说,《杜拉拉升职记》(李可)、《我的美女老板》(提刀狼顾)、《浮沉》(崔曼莉)等为读者打开了一扇职场的窗子。小说表现了职场的现实规则,让读者把小说当作生活教科书来读,不过这已经是和革命时代的教科书有很大的不同,写作者总结的是个体性的职场经验,阅读者从中可以学到很多的实用技巧。诚如李可在《杜拉拉升职记·自序》中所言:“书应该提供怎样的帮助呢?我以为,好书应该做到集中的提供逻辑的、生动的、有效的信息。所谓逻辑、生动而有效,光是经验分享还不够,这些经验是要容易理解和记忆的,实用的,并且是有意思的,还要周到而通用,能上升到常识甚至原则的境界,以便于人们达观的遵从及现实的获益。”[14]还有很多的小说写作者并没有特别丰富的生活经历,但只要一个人有所爱好,有所特长,就可以写作,并且写出让读者喜欢的文字。蔡智恒的小说内容比较单一,但其独特的个性,理工科学生对语言的奇妙感觉,让他写出一些具有独特个性的语言。天下霸唱喜欢看探索性的电视节目,这为他写作《鬼吹灯》提供了经验基础。所谓一代人有一代人的文学,网络小说的写作者多是70后、80后、90后,他们成长的经验与上一代人有很大的不同,这一代人多为独生子女,有更好的家庭物质条件,父母对孩子抚养的方式是放养而不是圈养,孩子有更好的才艺修养,家长对孩子个性的发展更为尊重,他们从小在网络语境中长大,遇到问题喜欢“百度”,而不喜欢问人,他们的知识面更宽,个性发展更为充分,在写作中,也更能不拘陈规,常“以反抗性的、自由创造性的青春活力书写了他们的精神成长”[15]。网络时代,通过信息传媒,真正能做到“秀才不出门,能知天下事”。动漫、游戏、国外电影、课外知识,都成为他们写作的资源而被充分利用。失恋的经历也可通过网络被文学性地“叙述”倾诉,鲍鲸鲸写作《失恋三十三天》的时候,当时正在失恋之中,她把自己失恋的事通过直播贴的方式在网络上写出来,获得了大批网友的及时支持,在与网友的经验交流中度过了失恋的痛苦,也创作了一部被读者追捧的失恋题材的小说,并被成功改编成热门电影。 结语 美国学者詹姆逊认为,西方社会在战后出现了“文化转向”的倾向,对应消费时代的来临,先锋文学导向的现代主义文化被后现代倾向的消费文化所取代。“一种新型的社会开始出现于二次大战后的某个时期(被冠以后工业社会、跨国资本主义、消费社会、媒体社会等种种名称)。新的消费类型:人为的商品废弃;时尚和风格的急速变化;广告、电视和媒体以迄今为止无与伦比的方式对社会的全面渗透;城市与乡村、中央与地方的旧有的紧张关系被市郊和普遍的标准化所取代;超级公路庞大网络的发展和驾驶文化的来临——这些特征似乎都可以标志着一个与战前社会的根本断裂,而在战前,高级现代主义还是一种反现存体制的力量。”[16]詹姆逊的判断是针对西方社会近半个多世纪以来社会发展演变的,中国经历改革开放30年来的经济超速发展,已跻身世界经济大国之列,詹姆逊所说的由现代主义向后现代主义转变的“文化转向”趋势在中国也开始出现,网络媒体的普及适逢文化的转型,文学的大众化倾向越来越突出,民众的创造力在网络叙事中得到了发挥。 网络叙事发扬的是文学所具有的自由精神,文学审美一直是民间反抗思想禁锢的方式,在历代优秀文学作品中浸透的是一种民间的自由思想精神。“立身先须谨重,为文且须放荡”,感性的反抗,感性的自由在网络叙事中得到张扬。在网名写作、匿名发表的文学叙事中,可以看到民众巨大的批判力和创造力,他们以“民意”的方式书写着他们的反抗和想象。“美学的根基在其感性中。美的东西,首先是感性的,它诉诸于感官,它是具有快感的东西,是尚未升华的冲动的对象。”[17]网络叙事中个体自身的爱欲、感受、想象、个性得以复活,个人与世界的丰富联系得以复活,表达世界的语言方式和思维方式都有了新的更新。在阅读那些戏谑经典的作品和那些在历史中自由穿越的故事时,我们无不感知到来自民间的“毛茸茸”的智慧与活力。网络叙事复活了讲故事的传统,是对当代文学感性解放内在脉络的赓续。与五四文学革命那种有理论依据,有组织的活动方式不一样,当代网络文学对感性的解放和叙事艺术的变革是悄悄的,甚至是不自觉的,但其影响力慢慢显示了出来。 中国当代网络叙事直面广大的网络读者,它主要继承的是传统文学手法,兼及对时尚文化元素的吸收。网络小说的写作者在写作艺术上并不圆熟,但他们粗糙、凌力的文字之中有独特的个性,往往能冲破主流叙事的束缚。网络叙事的意义不是确立一种价值标准,更不是一种真理或本质标准,而是一种新的趋向,是人的总体经验的构成之一部分,网络叙事也相应地成为一种美学形式。就目前网络文学的实绩来看,其主要功绩不在于奉献经典作家、作品,而是促进文学阅读、写作活动的大众化,促进文学形态的丰富性,通过影视、游戏改编等途径衍生出更多、更丰富的文化产品。作为一种审美的艺术形式,文学对生活感受的处理毕竟是需要艺术修养的,是需要技巧的,也是需要智慧的,在这个层面上,感性的丰富只有在走向理性的深思中,才是有意义的,这也是网络文学在参与当代文化建构中读者们所期待的。 [①]老舍:《我怎样学习语言》,《老舍论创作》,上海文艺出版社,1982年版,第223页。 [②]李陀:《汪曾祺与现代汉语写作:兼谈毛文体》,《花城》1998年第5期。 [③]徐坤:《网络是个什么东西》,《作家》2000年第5期。 [④]毛泽东:《湖南农民运动考察报告》,人民出版社,1976年版,第7页。 [⑤]南帆:《游荡网络的文学》,《福建论坛》2000年第4期。 [⑥]汪曾祺:《中国文学的语言问题——在耶鲁和哈佛的演讲》,《汪曾祺文集(文论卷)》,汪曾祺著,陆建华主编,江苏文艺出版社,1993年9月版。 [⑦][英]诺曼·费尔克拉夫:《话语与社会变迁》,殷晓蓉译,华夏出版社,2003年版,第1页。 [⑧][美]华莱士·马丁:《当代叙事学》,伍晓明译,北京大学出版社,1990年版, 第5页。 [⑨]王科、黄葆青、丁燕、刘晶:《写小说不以好看为目的是耍流氓》,《钱江晚报》2011年9月15日。 [⑩]钟刚:《取悦读者是我的本性》,《南方都市报》2008年11月23日。 [11]严家炎:《金庸小说论稿》,北京大学出版社,2007年版,第117-119页。 [12][法]波德里亚:《消费社会》,刘成富、全志钢译,南京大学出版社,2000年版,第139页。 [13][台]柯景腾(九把刀):《网络虚拟自我的集体建构——台湾BBS网路小说社群与其迷文化》,东海大学社会学研究所硕士学位论文,2005。 [14]李可:《杜拉拉升职记·自序》,陕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8年版。 [15]周志雄:《网络小说与当代文化转型》,《山东师范大学学报》2013年第3期。 [16][美]弗雷德里克·詹姆逊:《文化转向》,胡亚敏等译,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0年版,第19页。 [17][美]赫尔伯特·马尔库塞:《审美之维》,李小兵译,三联书店,1989年版,第123页。 (作者单位:山东师范大学文学院) 原文刊载《文学评论》2014年第4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