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人民文学》杂志副主编商震一行来到石家庄,与邮政部门商谈街头零售事宜。这本创刊62年,被誉为文学“国刊”的资深期刊,在书刊报亭中曾难以见到其倩影。“皇帝的女儿”从此将放下身段,走出深闺、在街头巷尾寻找知音。
这一次高傲向谦和的转型,也成为中国文学期刊开始试图缓慢复苏,进行市场和自身角色重新定位的一个风向标。
186万到1.7万份,曾经的辉煌与没落
来河北市场第一次试水,商震一行遭遇的礼遇并不热情,邮政图书发行部门对这本文学界业内非常看重的杂志,没有给予足够的信心。此前,在有着452万人口的石家庄市,《人民文学》的月发行量是202份。其中,相当一大部分,还是因为院校、企事业单位图书馆以及文化机构的单位订阅,在这些单位的传统里,她是文学类期刊的首选和必订书目。
“石家庄离北京这么近,又有着丰厚的文学土壤,所以我们想来这里试试水,将我们的杂志投向街头报刊亭,近距离寻找读者。”《人民文学》副主编商震对记者说,“我们创刊62年,从来没有在街头报刊亭出现过。”
这本被认为是中国文学最权威刊物的杂志,昔日的清高自有理由。她现由中国作家协会主管,中国作家出版集团主办,创刊于1949年10月25日,是新中国第一份文学期刊,主要刊登小说、散文、诗歌和报告文学等纯文学作品。毛泽东曾为《人民文学》创刊号题词“希望有更多好作品出世”。60余年来,一直是中国文学的领头雁,新时期以来,先后推出过蒋子龙、铁凝、贾大山等一大批著名作家的优秀作品。
上世纪八十年代,《人民文学》曾创下过月发行量186万份的佳绩,当时的城乡都可以看到她被争相传阅的身影,这个数字现在仍为业界所咋舌。当时,一名默默无闻的文学青年,在《人民文学》上刊登一篇短文或小诗,就可以跻身著名作家之列,从而成为那个时代的宠儿。
文学大潮随着商品大潮的兴起而退场。到了上世纪九十年代,《人民文学》的发行量每况愈下,呈几何性退减。到了1996年,这份被誉为文学国刊的、寄托着无数人梦想的杂志跌落到1.7万份,这其中相当大的成分来自单位订阅。
商震说,那是一个全民狂热地追逐商业的年代,作家下海,教授下海,文学青年改行……
我们那个时候,一方面在文学圈子里的地位还有,到哪里去,文学朋友们还很尊重;但走出这个圈子,很不自信,唯恐露出“裙底的小”来。
惊蛰与复苏,递增到目前4.7万份
许多业内人士开玩笑说,一些境况不佳报刊的主编对发行量都讳莫如深,如中年女士的岁数。但诗人身份的商震副主编快人快语,坦率地对记者介绍,《人民文学》的月发行量目前是4.7万份,都是邮局的订阅,再加上其他一些渠道,估计在5万份。
“我个人了解,《收获》杂志发行量比我们大,但他们是双月刊,如果按单月发行量,《人民文学》在全国原创文学杂志中,是数量最大的。”但商震坦言:“这个数字,连顶峰期的186万的零头也达不到,我们正努力达到这个零头。”
进入21世纪,《人民文学》的发行量进入缓慢递增阶段,2000年达到2.1万,到2009年,达到了3.2万,这个数字被商震的同事们乐观地认为进入了《人民文学》惊蛰期。
曾几何时,文学杂志曾占据着期刊的主要市场,但与《人民文学》的际遇相同,许多杂志都被新的时代大潮冲刷到社会的边缘,成了文学圈里孤芳自赏的落寞花园。另一位业内人士称,目前各省、市还都基本保留着两三本文学杂志,多由文联、作协主办,办刊基本依靠政府财政补贴或者拉赞助,月发行两三千份的很普遍,还有的甚至低到几百份。
《人民文学》杂志社有着几十名在岗和离退休人员,每年获得上级拨款49.6万元,这个数字多年没有变过。尽管这个数字远不够维持基本的开支,但《人民文学》的日子仍然远比其他省市级刊物轻松。商震介绍,2008年之前,《人民文学》没有发行和广告部,大家仍然是只管编稿子,不考虑市场。尽管发行量很少,但《人民文学》在业界仍有着非常崇高的影响力,一些奖项、征文的冠名,仍是一些对文学有好感的大企业赞助的首选。
河北《长城》文学双月刊编辑部主任李浩对记者说,《人民文学》的品牌优势是其他同类杂志没法比的,像我们,获得社会和企业的赞助都很困难。目前河北有几本文学杂志,都是在艰难维持。
社会转型,文学期刊的机遇到来了吗?
一则统计显示,全国目前达到市级以上文学报刊发表作品的人数仍在50万人以上。商震说,这些人几乎都会把自己的作品先投给《人民文学》“过”一遍,来稿依旧很多,但“写诗的比读诗的人多”也是一个不争的事实。
河北散文作家张彦广说,目前是一个信息多元化的年代,报纸、网络、电视等媒体的兴起,传统的文学杂志被挤压到边缘是一个必然。“博客的出现,使每个人都能满足发表、自我欣赏、拥有知音的心理诉求。许多文学爱好者,对传统的文学杂志不再倚重。”另一位作家说。
记者了解到,许多文学杂志也在试图突出困境。以《人民文学》为例,最近开辟“非虚构”版面开始直接关注社会问题。《山西文学》也在做这样的尝试,《天涯》杂志以大文化为主、文学内容为辅的探索,都取得了一定的发展空间。
李浩认为昔日文学的辉煌,是因为其有许多附加值:比如政治上的高度重视,许多时代的情绪是从文学发端;文学的待遇,发表文学作品成为作家就有可能转工提干;当时是低收入年代,稿费是令人羡慕的额外收入。现在这些附加值的削减决定了文学复苏的艰难。
但商震认为,文学复苏的机遇在即,目前社会正在转型,一个新达成的社会共识是:钱不是万能的,也不是最重要的。挣到钱的人想回归内心的安宁,没有挣到钱的人更需要精神的支撑。此前一段时间,西方文化大面积入侵也毁掉了一些人的民族自信心。现在许多人在寻根,认为中华文化不比西方差,认识到老祖宗的遗产是多么的宝贵,文学会在这一文化寻根过程中大有作为,所以,现在是文学期刊收复失地的大好时机。“《人民文学》有着自己的历史责任,就是要见证时代,要把当下中国最出色的作家、最重要的作品呈现出来。”商震说,近两年,中宣部、文化部组织了许多大型文学活动,重大事件文学的介入、国家政治力量的推动也是文学能够复苏的一个重要原因。
社会学者、作家闻章说:时代经过了喧嚣和曲折,应该说是到了该反思调整的时候,《人民文学》非常敏锐地认识到了这一点,因此要走出“象牙之塔”,走出文学的窄胡同,走向大众。《人民文学》的这次“行动”,不管她具体拿到了什么,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这种想法和做法,是在试图叩问读者的心灵,这非常可贵。
文以载道,到底载什么道?
商震坦言,《人民文学》目前的宗旨不是办给大众看,我们在挑读者,我们的受众是作家、文学爱好者、以及想从文学中获得力量、情趣、教育的人。但他也承认,过去我们一直是关在象牙塔里编刊物,不了解读者需要什么。这一次走出深闺,也是想了解市场,了解读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