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事后,他继续摸索着上了床。 她们蹲在各自的位置,整整半个小时没有站起来。等到男人的鼾声再起,纯才慢慢地爬向璘。 “你还好吗?”她看到 璘的脸色惨白,大颗大颗的汗珠往下掉。 “我没事,只是心脏有些不舒服。”璘 回答。 她刚想说什么,璘打住她问:“门闩挪开了吗?” 她点点头,璘的样子让她心里一紧。 “走吧!先离开这儿!” 璘说。 夜晚赐予所有的一切黑暗,潜伏在黑暗中的矮房、柳树以及房顶上睁着警惕双眼的野猫,都在注视着她们致命而惊险的举动。 院子里,又有一个难题摆在眼前,就是那扇大门! 门口的铁笼子里,一只大狼狗迅速警觉地站起来,目光炯炯地盯着她们。可是奇怪,它没有叫! 璘走过去,把手伸进笼子里摸了摸它的头,把那碗红烧肉推进笼子里。大狼狗狼吞虎咽地吃着,纯开始隐隐佩服璘的细心。 璘回过头冲她笑,笑容干净清澈,月亮从大团的乌云里探出头来,她的身上裹上一层银色的月光,圣洁而美丽。她说:“嘿,丫头,还不快过来,墙外面,就是世界!” 她笑着指指外面,那一刻,她知道她们就要胜利了。 她跑过去,和璘找来几块不完整的砖头垒起来,准备踩着狗笼子翻墙过去。虽然她从来没有翻过墙,但是强烈的逃生念头,已经使她顾不上那么多了。 璘首先爬到了墙头上,拉着纯的手把她拽了上去,站在墙头上,她们只有一个办法,就是跳下去。 璘往她的兜里塞了一把东西,看着她说:“跳下去,就自由了。” “你不跟我一起走?”纯看着她说。 璘摇摇头:“昨天有个老奶奶想买我,我已经不想再流浪了,至少,我会有个家。” 纯的心头闪过一丝失望和难过。 “你怎么办?” “快走吧,你放心,我已经想好怎么应付了……祝你好运。”她说完轻轻地推了一把纯。纯稳稳地蹲在了地上,没有摔倒。 她回头看了一眼璘,眼眶突然被一股热量冲击着,然后不要命地朝前方跑去…… 黑夜的村子里静得令人毛骨悚然,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道路上,纯跌跌撞撞地跑着。 她不住地摔倒,慌张地爬起来再继续跑。她不知道路,只知道一直向前,向前……朝着那永无止境的黑暗跑去。前方黑暗得仿佛是世界末日,可是她的心是明亮的,她知道她只有这一次机会。 不知道跑了多远,每一秒过去都使她兴奋,她听到时间如风声般地在流失,她的喘息声和脚步声在这个夜里显得那么突兀。前面黑压压的一片,她仔细一看,发现那是一片树林。 她突然停了下来,怔怔地站住,不是因为前方黑暗的恐惧,而是……她明明觉得背后一直有双眼睛在盯着她。 她猛地回头……璘就那样静静地站着,静静地站在那个斑驳的墙头上。璘,从她开始跑的那一刻,她就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她。 这是她一生都无法忘记的画面。璘站在高处看着自己,月光把她包裹成银白色。那么远的距离,那样黑的夜里,可是却能清清楚楚地看到璘。恍惚间,她觉得璘的背后生出了一对雪白柔软的翅膀。璘伫立着,像一个真正的天使。 她们彼此遥望,安静地望着,为彼此的明天担忧。她的手不由自主地往兜里一伸,泪立刻就流了出来,她已经忘记了眼泪的感觉与味道,可是那种液体,此时正从她的眼里一滴滴掉下来。 兜里是一把水果刀和一盒火柴,还有……三个硬币。这些,都是璘拥有的全部。 也许,我再也不会忘记这个女孩了……纯在心里喃喃地说。 突然间,那个银白色的身影纵身一跃,从墙头上跳下来。璘奔跑,朝着那股令人发指的黑暗奔跑。 纯还没回过神来,在怀疑是不是自己眼花了,她愣愣地注视着那个银白色的身影朝自己跑来,一瞬间,她竟觉得朝她跑来的是幸福和希望。 璘弯着腰喘着粗气,可是却呵呵呵地笑了起来。她的长发流泻下来,轻轻地飘着,美得令人陶醉。 她牵起纯完全僵住了的手,迎着她不可思议的目光,嬉笑着说:“我来了……哈哈,这下屋里的两个坏蛋要抓狂了。” “你……为什么……”这和平常冷漠少语的她很不一样,感动,这是她第一次体会到的感觉。 “喂,不要这么感动好不好,我都不好意思了。我是担心你,你一个小孩我怕你又被人拐。”璘挑着她细细的眉毛说。 纯笑起来,咯咯地笑着说:“你又比我大多少岁……” “好了,我们快跑吧,快要天亮了……”璘牵起她的手,飞快地消失在黑暗中……从那天开始,她们的命运就纠缠在了一起…… 4 四月的天空如水洗过般澄澈,大朵大朵的白云像是一个个的空中之城。杨花飞舞的季节,空气中四处是大自然的精灵。无论怎样脆弱的生命,也都坚强地睁开眼,张望着这个充满奇特的世界。 春天,纯最喜欢的季节。她感觉吹来的每一阵风,都是一年之中最干净的风,带着湿气、草香和生命的味道。大片绒白的芦苇地里,灰白的绒毛淹没了两个玩得乐不可支的孩子。 从昨晚到今天上午,她们已经跑过了四个村子…… “纯,快看!!!” 璘在头上、身上插满了芦苇的毛穗,然后一扭屁股,抖抖身子,满身毛穗的绒毛在她身边飞舞,围绕着她。她就在那漫天的绒毛中转着圈,美得令人触目。她哈哈地笑起来,从来没有这么快乐、这么肆无忌惮地笑过。 她拔了很多的芦苇拿在手里,举得高高的,在地里奔跑、唱歌。所到之处,空中都留下了一溜飞舞的芦苇花。 璘大声地唱着自己编的不成调的歌,声音清脆婉转。纯第一次听到这么好听的嗓音,比在家教她音乐的那个女老师唱得好听得多。 纯安静地站在边上望着璘,她怀疑自己曾经是否见过她,否则为什么她给她的感觉是这样微妙,不是似曾相识,是觉得这个女孩和她之间会有扯不断的关系。 “纯,一起来玩。”璘高兴得手舞足蹈,比画着拉了纯一下。 “啊!痛!” 璘惊呆了。纯的胳膊上、胸前、后背上,全是青青紫紫、大大小小的被殴打过的痕迹,令人触目惊心。璘睁着眼睛说不出话来,眼泪一下就涌了出来。 “这……这是谁干的……”璘生气地喊道。 “婶婶。”纯的声音低沉而冰冷,那一瞬间,她回到了最初的自己,眼神充满冷漠。 “那你腿上也有?” 璘 心疼地问。 “嗯。” “天啊,你昨天晚上怎么不说,你跑了那么久……你……” 到底还是个小孩子,璘看到纯浑身的伤痕哇哇地哭起来。 “别哭了,没事的……”她面无表情地安慰她,好像受伤的根本不是自己。 “你在这儿等着,哪儿也别去,等我回来。” 璘刚跑出去几步,又折回来,把那把水果刀塞到了她的手里,说:“如果有危险,就用这个。” “那你……” 纯还有没说完,璘就跑了。她边跑边回头说:“在这里等我,千万别乱跑……” 她看着璘跑开的身影,心在微微地颤动。一个萍水相逢的女孩,救她、照顾她、心疼她。她担心的神情像竑,只是无条件地爱她,毫无理由地心疼她。 她抬头望了望天空,一朵白云从她头顶飘过,她笑了笑说:“竑,谢谢你……” 璘顺着原路跑回她们昨夜经过的第四个村子。远远望去,这个村子坐落在一个小山坡脚下,山坡被郁郁葱葱的树木覆盖着,离村子不远处有条铁路。 她不停地跑,穿梭在各个矮巷子里。她拐到每一个巷子前,都先躲在角落里打探下四周的情况。她又拐了两个巷子,一眼瞥见一个鲜红的“十”字,那是村诊所,她笑了起来,她要找的就是这个。 她边走边掂量着三个硬币,该怎么办,这些钱显然是不够的。 突然她停下脚步,看见诊所旁的一个草垛上有一根长长的麻绳。她调皮地笑了起来,似乎想到了什么坏点子。 “阿姨……”璘站在柜台前,抬起头无邪地笑着,甜甜地叫了一声柜台里的女人。 “哟……真水灵的丫头,你有什么事吗?”女人说着方言,笑着问璘。 “嗯……我要一些药水和绷带……”璘继续天真地眨着眼睛。 “什么药?” “就是一些……被打伤了要抹的药……” “哦……你等等。”女人转身从柜台上拿下两盒药和一袋棉签,还有一卷绷带。 “我算算,一共七块钱。”女人刚打完算盘抬起头,就发现女孩已经在柜台前消失了,再抬头一看,见女孩正抱着药品慌慌张张地跑到门口,还不停地回头张望。 璘发现暴露了,拔腿就跑。女人一下从柜台里冲出来,完全没了刚才的和气样,骂骂咧咧地追到了门口。 谁知道“吧唧”一声,女人被一条绳子绊倒。原来刚才璘把那根麻绳横在了门口,女人结结实实地摔了一个大跟头。 璘一边抱着药拼命地跑一边回头喊:“阿姨!对不起!我以后一定会把钱还来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