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届茅盾文学奖揭晓,五张老面孔的五部不怎么好看的作品获奖,全然没有神秘感,也没有期待——因为该奖未能推出一位新作家,也未有一部让人真正信服的作品,几乎可称得上一个最平庸的结果。平心而论,莫言、张炜、刘震云、毕飞宇、刘醒龙都算得上体制内优秀作家,可以进入获奖者行列,但你把另一组作家放入这个行列也不会错,比如:韩少功、李锐、格非、冉平、方方或者李洱、刘亮程、苏童、韩东、铁凝。
一个可以任意置换获奖对象的奖,是可以被人轻蔑的。
即使获奖作品,其实也大可商榷。比如,莫言因《蛙》而获奖,但他最受好评的长篇小说是《檀香刑》,最有争议的是《丰乳肥臀》,此次授奖完全是为颁奖而颁奖,哪怕他写出了一部平庸的“计划生育题材”作品《蛙》。
一个可以置换作品的文学奖,真的难以让人尊敬。
用最严肃的方式,花费不菲的钱财,评选出一个最平庸的可有可无的结果,这难道不是最滑稽的事情吗?
但这是一个注定的结局。
该奖评选旨在有利于倡导四种思想和精神:曰爱国主义、集体主义、社会主义,曰改革开放和现代化建设,曰民族团结、社会进步、人民幸福,曰用诚实劳动争取美好生活。这是阉割思想和文学想象力的普罗克汝斯特斯之床,用这把尺子选出来的作品唯一可以保证的是政治正确:即作家本人的恭顺,以及作品思想倾向的合乎规范。不言而喻,创作者是要默认对自己思想尊严的审查。
在这样的前提下,中国作协为了确立已经非常微弱的权威性,打消公众对近几届评选诸种不公的诟病,启用实名制改革。评选委员由各省作协推荐,经由作协书记处审查钦定,在平衡中央与地方等诸种关系后,选定所谓专家名单。这是文学体制内的权力再分配,他们试图运用这种数结合的方式,评选最具个人鉴赏性的精神产品。大多数评委基本不为人所知,有限的十几位知名评论家,在被如此大的基数稀释勾兑后,即使有自己独特的判断,也终将被平均化,最后的结果一定是符合组织预期的结果,是作协集体意志的产物。
政治目标确立后,作协煞有介事地进行一系列组织保证配套:设立评选办公室,组织评委集中阅读作品,还设立纪律监察,以为由此便可实现公开公正公平。
复杂的审美活动被貌似森严的制度框死,评委在一个半月要通读178部长篇,尽管评委会宣称可以保证让评委读完这些作品,但最终还是露出了马脚。张炜450余万煌煌巨著《你在高原》以58票高票获奖(总共62位评委),有人讥讽看过这部书的恐怕只责编一人而已,评委盛子潮回应说:“至少有十几个评委通读过,大多数评委看过四五部(该书共10册)”,评委麦家(微博)称自己以前读过几部,评选前“咬着牙用一天半的时间把剩下四部读完了。”评委雷达解围说,“阅读可以是精读、细读、浏览,不一定非得一字一字阅读。”众多评委把票投给一部自己都无暇看完的作品,此事岂不滑稽?
张炜是一位有持久精神追求的作家,其作品口碑甚好,但他愿意这样获得认可吗?评委都懒得付必须的阅读责任——而他们是有不菲的报酬的,你还指望他们会公平对待每一部候选作品?说穿了,这不过是一场瓜分国家荣誉和纳税人钱财的团伙分赃而已。
由中国作协组织团队操作的茅盾文学奖,在初期曾经是文坛一件大事,好多获奖作家以此为人所熟知,一些作品借此进入公众阅读视野,成为滋养人们精神生活的元素,但后来逐渐走入权力和市场操纵的魔道,同时被僵化政治权威左右,被追逐名利的贿选所损害,丑闻不断,非议日盛,几乎失去信服力。当代文学最具魅力的作家作品被刻意遮蔽,这个名单越来越长,比如李锐、韩少功、铁凝、史铁生、冉平、李洱等等,人们似乎以获取笑料的方式关注评奖,获奖作家也许得到了需要的名声和利益,但他们的作品却很难激起社会的阅读热情。这次评选,在文学性上或许可以扳回几分,却难以在优秀度上服人,最终还是丧失了评奖的意义。
几乎可以断定,这是一个不断错过好作家,或者错过好作家最好作品的文学奖。茅盾文学奖一直在给予我们轻蔑它的理由,这到底是为了什么?
自1982年开始的茅盾文学奖,其获奖作品真正有价值的,恐怕就这么几部:《芙蓉镇》《平凡的世界》《白鹿原》《尘埃落定》,也许还有《穆斯林的葬礼》和《长恨歌》,也就这么多了。一个成为国家意识形态控制手段的奖项,没落至此,恐怕也该寿终正寝了。
悲哀的是,语文教师还得依据教育部课外阅读要求,向渴望审美和情感教育的中学生,推荐味同嚼蜡的获奖作品,成千上万无选择权的孩子,就被这样的东西熏染得丧失了感知力,最终成为文学的厌倦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