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名字,镌刻在三线建设的丰碑中;他们的故事,深藏在大西南的山水间。这些新中国建设的先行者们,在那个穷困岁月发愤图强的壮志豪情,是中华民族再次屹立于世界民族之林的坚强支柱。无论我们将来走多远,都不应该忘记出发的地方!” 这是写在全书第一篇《三线烽烟》题下的第一段话。这是一年多以前就写下的,尽管书稿经过百余次修改,这段话始终屹立在全书开篇。因为不忘出发的地方,就是撰写这部书的初衷。 何谓三线?今天的年轻人知之甚少。它的缘起,首先是基于国家安全。中国古代,中原王朝遭受战争侵扰大多来自北方游牧民族。东部因大海形成天然屏障,只在明代遭受过“倭寇”的掠夺性侵犯。当世界进入西方所说的“海权”时代,中国遭受的入侵战争,多是从东部沿海登陆而来。我国最富庶区多在东部。新中国成立后,70%的工业分布于东北和沿海地区。1960年中苏关系恶化。西方国家在我国周边积极构建反华包围圈,我国沿海地区完全暴露在美国航空母舰的攻击范围。一旦发生外来侵略战争,我国工业将很快陷入瘫痪。在知彼知己的国际背景下,以毛泽东为核心的党中央决定把工业建设的布局全面铺开,形成沿海一线、中部二线、西部和西北部三线并存的建设思路,而把最薄弱的三线作为建设重点。于是中止原来抓“吃穿用”的“三五计划”设想,开展艰苦的三线建设。 当国家发出建设“三线”的号召,一大批奔向“更苦的日子”的建设者就来了。 “不要问为什么那么多人义无反顾地奔向这片热土,只因为一个共同的使命:听党的话,去毛主席要我们去的地方。” 那样艰难卓绝的建设,终于使世界看到,那不是历史上的长城,以实用实战的基础工业及国防工业体系构建的三线布局,构筑了整个中国坚不可摧的国防。即使外来战争把中国的东北、华东地区打瘫痪,中国仍然能够保持工业化进程不被打断,能够稳固坚强地打击一切侵略者,直至胜利。三线建设以它坚定的沉默与“两弹一星”共同保卫了国家安全。不仅如此,三线工程使中国的科学技术及其人才,向科技经济最薄弱的西南地区大规模迁入,这是前无古人的。当年在荒芜人烟的地方破土建设的三线工地,如今多是西南地区的繁华城市。典型如攀枝花市,位于金沙江畔,攀西大裂谷附近,如今是四川省繁华的省辖市。这部书撰写的“中建三局”建设者,就是当年三线建设攀枝花工程中最早挺进的一支建设部队。 忘不了出发的地方!他们不是说说而已。在庆祝企业五十年华诞的日子里,他们开展了“寻根溯源、厚土载福”系列活动。现任领导带着几代员工到攀枝花市“寻根”,党委书记陈华元,总经理易文权共同铲起攀枝花红土,郑重地装入一只由蜀绣织成的精美锦囊中,然后把锦囊放入一个铜鼎,将这些泥土带回武汉中建三局总部永久保存。 这个题材是中建三局2014年立项的,恰似人们平日说的“命题作文”。我还听说,对“命题作文”,作者应有自己的独立思想和品格,不能什么都按对方的意思写。这话应该说是对的。然而这个题材,是作家按自己原有的思想观念去采写,还是作家受到现实生活的教育从而写出这部作品? 坦率说,我曾想,要不要参与这项写作呢?文学,我所从事的这项工作,是为了表现我的写作才华,还是应该去把那些正被世人遗忘的英雄业绩记述下来呢?如果能为之添砖加瓦,自己是不是也该有点义不容辞?我不否认,我被那一代筚路蓝缕的英雄们感动,也被中建三局现任领导者们深深敬重那一代先驱所感动。而且,三线建设只是他们的一个开端。三线工程结束后,数万大军面临着从哪里来回哪里去的问题。艰苦创业并不可怕,当一个已经组织起来的战斗集体,为了共和国的繁荣已经奋斗了三千六百多个日日夜夜,精神已经同共和国的前途铸造在一起,情怀已经是家国情怀,忽然就面临着解散,那痛苦将是撕心裂肺的,那样的考验比当初奔赴三线更艰巨。何去何从? 仍然是依靠艰苦奋斗、自力更生的精神自己找建设项目,最终千里移师荆楚,在湖北创建家园。接着就是改革开放,三局建设者南下东征,北上西进,真个是“布局华夏征四方,天高路远梦无疆”。接着挥师海外,扬帆远航纬地经天。五十年来,他们总是面临着新的形势、陌生的局面,始终不忘的看家本领就是艰苦奋斗,勇于创新,即“敢为天下先,永远争第一”的勇于攀登精神,终于发展为一流的大型央企。 今日中建三局已是“千亿企业”,达到世界500强标准,居中国建筑业竞争力200强企业榜首。这样说可能还有点朦胧。当今北京、上海、香港等20个市省区的第一高楼是他们建的,有8座超500米摩天大楼。有122座空港站房、会展场馆,1400公里城市高架、公路桥梁、地铁隧道,1.5亿平方米都市综合体、公共建筑群是他们建的。地球上原本只有地平线,有了建筑才有天际线。他们是不断刷新中国天际线的建设者。2016年在海外建设中,他们建的阿尔及利亚大清真寺登顶非洲第一高。 这是一个怎样丰富的世界呢!我如果没有参与,根本想象不到,当初在大山里比赛抡铁锤谁能超记录的青年们,日后是怎样在市场经济的浪潮中经生死沉浮而终于成长为中国建筑首屈一指的劲旅。 “万丈高楼起于沙石,千亿企业成于点滴。”这是中建三局党委书记陈华元的话。三线工程打响第一声开山炮的时候,许多战友彼此还没有把姓名记住,就有人牺牲了。陈华元要求,即使是那些已经找不回名字的最普通的员工的感人事迹,也应该写入我们的历史。如此,以写人,写建设者为主,这其实是报告文学最本质的要求。采写的难度有多大?一是几代人三万员工,不该遗忘的真不少;二是时间跨度大,五十年人事更迭;三是发展空间广,国内国外;四是经历不同时期,形成的企业文化本身是一部深奥的大书。三局党委对创作提出的要求,可概括为“四度一性”,即政治的高度,历史的维度,史料的公信度,人文的温度,以及较强的可读性。这样的要求有什么不好呢! 这本书封面上的作者印着王宏甲、许名波,实际参与的创作团队中还有中建三局抽出来从事采写工作的梅乐峰、江敏、张盼、彭中强,以及直接主抓这项工作的胡金国。这部书在采写方面的第一功臣应为许明波。他参加了全程采写,此前他出版过三部长篇小说和多部中篇小说,他是这样谈自己的体会的:“我从一个‘愤青’变成了一个‘三观’很正的‘老干部’。这是因为在采访写作的过程中,我的思想受到了教育。”他讲出了作家个人同一个已经艰苦奋斗了半个世纪的坚强集体的关系。未有这样的经历者,恐怕会难以理解他这句话。 正是建设者们艰难卓越的历史以及“四度一性”的严要求,使这部作品经历百余次修改。文稿投入较大规模的征求意见先后就有十多次,征求退休老干部、老职工意见,又在全局高层、中层干部中征求意见。每一次都印刷出厚厚的文稿发给参与者阅读修改,每一次都有百余人参加,每一次收上来文稿里都写着密密麻麻的修改补充内容。2016年夏,又由长江文艺出版社印出7000册试读本,发下去征求意见。在国内的四面八方,在海外,在脚手架上,万余名干部职工再一次参与修改补充。这样的创作工程,称得上雄伟的集体创作吧。它有万余人记忆、精神、情感的投入。这是个人的能力难以达到的。这部作品的完成,参与人数之众、修改次数之多,可以说在报告文学史上尚无先例,是创纪录的。 这部作品全书分五篇完成,前四篇自《三线烽烟》开始是年代较远的往事,重于记人,沧桑往事艰苦奋斗,可感可泣;最后一篇距离当下很近,采取了重于记事的表现方式。其情形,与《史记》中有《六国年表》《秦楚之际月表》之类虽不同,但不以记人为主、以记事为主,这一点略为近似。这是一部文史并重的报告文学作品,力求真实准确达到苛刻的程度。为捍卫真实,在报告文学的表现形式上或有一点探索。但也可能在一定程度上以牺牲文学性为代价,此中得也失也?可探讨。 2017年1月2日 北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