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的森林，冰冷的夜晚，他醒来时，总要探手摸向睡在身旁的孩子。夜的黑，远胜过浓墨，白日则比那些逝去的日子更加灰暗了。就好像患了青光眼，生冷的眼珠模糊了这世界。他的手随着孩子每一次珍贵的呼吸，轻柔地起伏着。扯开塑料防水布，他从臭烘烘的大衣堆和几床毯子里直起身来，想从东方寻出一丝亮光，但根本没有。”——《路》
　　
　　这是《路》的开头，完全的景物描写，运用了比喻和拟人的手法，让我想起初初学写作时老师说过，写文章开头要把读者吸引，完全地摒弃现实环境而进入到文字里，这样才好徐徐铺展接下来的情节。
　　
　　麦卡锡的文风以冷峻残酷见称，初初便是黎明前的黑暗，语言却是不动声色的冷静，寥寥几笔画出背景轮廓，然后不动声色地把读者引入，以旁观者的身份陪伴在这对父子身边，看着他们在漫漫长路上挣扎前行。
　　
　　主人公是一对没有姓名没有背景没有容貌刻画的父子，麦卡锡作为造物者没有给予他们作为人物的必备因素，他们有的，或许只是人的身份，还有父子的亲缘关系。他们是核战的幸存者，有一只手枪，一发子弹，一个随时要弃掉的小车，两个装着必需品的背包。他们向南方行走，穿越城市和山村、田野，相互依靠，偶尔短短地交谈几句，休息停留躲雨，点燃火种，在睡梦中寻找死亡的影像，然后继续前行。
　　
　　他们在路上所见到的，除了自然的冰冷，还有城市里遍地的尸首遍地的灰尘荒废的木房子……物体是不会动的，而自然的动不会有思想，有思想的动在黑暗中尤为可怖，比如人，吃人的人。他们没有去救人，但父亲一遍又一遍地告诉孩子，我们是好人。我们虽然没有力量去救人，但决不会为了卑劣的生存而去吃人。这是底线。换句话说，未能兼济天下，至少独善其身。他们一直在困境之中，未知的前方有着未知的恐惧，阅读的时候，冷漠的字句让人不由自主的绝望但父亲和孩子的相互依偎让人觉得，还有一丝希望。
　　
　　这条路太过冰冷漫长，一丝希望如一星火苗照不到尽头。孩子的母亲用倒数第二枚子弹结束了自己的生命，比起生生折磨，不如一了百了。而父亲一边对孩子说，不要说死，不要死，却还是把最后一颗子弹留给他——若是落入食人的人的手中，立刻自杀，不要生受折磨。人不想出生，却也不想去死。每个人都在困境中挣扎着生存。生和死，自然是生之艰难，就好像这条漫漫长路，看不到尽头不知道前方有什么样子的人会发生什么样子的事情。死，只是一瞬间的苦痛；而生，需要更大的勇气。父亲告诉孩子要活下去，但不要落到食人的人的手中，或是恐惧孩子会受折磨，会被吃掉，或许更加恐惧他会被他们同化丧失人性，成为食人的人。底线一旦被突破，心灵便失去坚守，那么生存又有什么意义可言。
　　
　　读《路》的时候，常常想起《十年》，想起曾经听过的那些故事。《路》是《路》，但没有时间和人物的设定，它可以变幻到各个时代每个人的身上。那个时代，出卖意味着有丝活着的可能，亲缘都可背叛朋友之义还算什么，多少司空见惯的桥段屡屡上演。但还是有人相信情义，断绝掉所有的亲缘关系——为得不连累他们，生生熬了七年，没有出卖任何人，问心无愧地死亡。我想，很多时候，尤其在历史的浪潮中，（在此书中是核战后艰险的自然环境）渺小的人没有足够的力量去做什么，但至少要知道自己的底线在哪里，最基本的，不做恶。什么是恶？最大的恶是左右他人生存的权利。哪怕是环境所迫哪怕有再多的不得已哪怕为了他人活下去，也没有去剥夺另一个人生活在世界上的权利。
　　
　　他们的路很长，希望很渺茫，但总算还是有的。父亲一点点把爱灌输到孩子的心中，即便他死去，有些东西还是不会消亡。很多东西，基础的道德观念和立身之本，就这样一代一代地传承下去。父亲终究会松开握住孩子的手，但孩子身上必定会有他的影子，邓不利多教授说，你在你的身上发现了他。
　　
　　他们的路很长，没有时代背景没有名字没有容貌的两个人，只有一个模糊方向没有具体的目的地，似乎是身边的每一个容貌不清晰的人包括自己都曾经度过的岁月。漫漫长路，所有的人都在行走，或许遇到荆棘或许迷失方向，但是请相信爱相信美好相信希望相信身边的人，坚持原则确定方向，哪怕暂时的失落暂时恐慌，也终究会挣扎着生存下去，并且会生活得很幸福。
　　
　　这样就很好。
　　
　　黎明前的黑暗是最黑暗的，但终将天明。
　　
　　《路》
　　
　　作者：[美]科马克•麦卡锡
　　
　　重庆出版社，2009年6月第1版，定价：24.00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