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五千年的文明史,更像是一部劳苦大众的忍耐史。
从一定意义上讲,忍耐是一种美德,也是一种残忍。所谓的美德,无非就是封建统治阶级为了维护其固有的统治地位,在道义上采取的一种精神禁锢。目的就是为了让老百姓甘当顺民,并为其不断盘剥和压榨提供舆论上的支持。
在这种历史潮流下,封建统治阶级的地位得以暂时的维系,但给劳动人民带来的深重灾难却是难以估量的。无数次风起云涌的反抗斗争,不仅加剧了社会的动荡,也破坏性地推动了历史的发展,而老百姓则始终处于水深火热之中。之所以反复出现这种从大乱走向大治的历史轮回,不是因为历史自身的原因,而是封建制度的不可逆转性,“换汤不换药”的一贯手法,使“黑狗”无论如何也洗不出“白狗”的模样的。
老百姓之于社会,在哭诉无门的情况下,要么是走向死亡,要么就是走向背叛。对于这些现实中的社会矛盾,封建朝堂之上的官僚们自然是不敢说三道四的。而小说家们则不然。当年,施耐庵老先生正是看到了这一点,才愤然拿起刀笔,巧妙运用人民的语言,将社会矛盾深埋于文学作品之中,其笔法泛滥百家,贯穿三教。笔下人物更是刻画得淋漓尽致,文思之巧,天地悬绝。《水浒传》开篇不长,便以林冲林教头为引子,叙写了“逼上梁山”的人生悲剧和社会缩影。
无疑,在《水浒传》中,“豹子头”林冲就堪称是一个典型的忍耐高手。纵观梁山一百零八将,没有哪一个人能像林教头那样逆来顺受,饱经心理磨难。要说林冲,本也是靠自己的本事,几经辗转才干到了八十万禁军教头的位置上。尽管权力不大,但待遇不低,小日子过得有滋有味。或许就是林冲在官场上待得久了,耳闻目睹了不少的潜规则,因此行为做事总是显得小心翼翼的。
但人有时很邪门,你越小心反而越容易出问题,林冲就属于那种“躺着也中枪”的倒霉蛋。本来夫妻结婚多年也没生下个一男半女,二人就想到庙里去上个香许个愿,也好借此机会搞个春游。按说大庭广众,人来人往,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加上林冲秉性使然,内心并不太愿意陪老婆逛大街。于是撇下老婆和使女,独自一人转悠到了大相国寺辖下的菜园子,并在那里与刚来的和尚鲁智深认识了。
也是英雄相惜,两人一见如故。就在聊得正高兴的时候,使女迎儿却慌慌张张地跑来了。一见林冲,上气不接下气的说林娘子被人调戏了。林冲一听,顿时火冒三丈,赶紧辞别鲁智深,跟着迎儿就跑出去了。到了街上,远远就望见一个年轻男子正在纠缠自己的老婆,口中还污言秽语。林冲一下就急眼了,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去,一把抓住这人的衣领就要挥老拳,但拳头还没落下,就在半空中停住了。这不是自己顶头上司高俅的干儿子高衙内吗?这要是打了他,以后还怎么在他老爹手底下混。这么一犹豫,林冲马上就软了,退一步海阔天空,暂且还是忍了吧。想到这里,林冲先是把拳头慢慢放下,又赶紧给人家掸一下身上的土,说什么大水冲了龙王庙,实在对不起,对不起。看这架势,倒好像是林冲做了错事。
本来林冲也是为了息事宁人,以为这样就算完了,你当你的“官二代”,我继续做我的禁军教头。不成想,高衙内经过这次的邂逅,对林娘子是怎么也放不下了。回去之后就让老爹高俅定下计策,将林冲骗到了白虎节堂。带刀深入军事重地,那是一个死罪啊。就在林冲还没明白怎么回事的时候,就被高俅提前安排好的兵士一举拿下,并立即送到了开封府问罪。幸好,林冲人缘不错,最后被判了个充军发配。事已至此,林冲也明白是这些人存心陷害自己,但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林冲只能默默忍受。问题是你林冲愿意忍,人家却把你当做了眼中钉、肉中刺。这一路之上,高俅是穷追猛杀,必欲置其死地而后快。即便如此,林冲还是没有造反的心思,反而跟随那两个要害自己性命的解差,羔羊似的到监狱报到去了。
或许林冲还在想,只要自己好好表现,早晚还是有出头之日的。带着这种看似虚无飘渺的幻想,林冲默默承受着前所未有的心理煎熬,心甘情愿的做起了囚犯。要不是高俅后来一再把林冲逼上绝路,相信我们的林教头在草料场中度过一生也未必没有可能。但事实是,是可忍,孰不可忍,林教头的忍耐没有换来自身的安全,反而让高俅更加变本加厉。风雪山神庙,让林冲仅存的一线希望从此破灭,面对前来苦苦追杀自己的陆谦等人,林冲终于没有再忍下去,压抑已久的怒火在瞬间爆发了,手中的枪第一次无情地刺向了敌人的心脏。从此一去再不回头,公然走上了与朝廷为敌的不归路。
在那个历史环境下,作为御林军教头的林冲尚且如此命运,普通老百姓又会是一个什么样子呢?或许,这也正是施耐庵老先生想要向我们传递的一种声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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